那镜片背对着璃音,她不知道摇光究竟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只能听到黑衣人啧啧摇着头嘲弄:“小郎君,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不怕她日后知道了,剜你的心泄愤么?”
摇光整个人像是被那束银白色的光线锁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他唇上血色褪尽,却又从嘴角溢出一股鲜红的热血,重新在苍白的唇色上染起一抹热烫的艳红。
那抹红莫名灼痛了璃音的眼。
她眼底亦有赤红陡升,那些曾被她狠狠压抑过的,嗜血的冲动,杀戮的欲望,吃人的渴望……此时都如涨潮般涌了上来。
玉横在腰间兴奋地闪起青碧色的光芒。
眼前整个世界都变作了血染的赤红。
杀人,饮血,吃人……
稍渴的舌尖下意识地在虎牙上抵了抵,璃音抬起血红的双眸,仿佛血色地狱里的修罗乍醒,搜寻着可供她噬咬虐杀的猎物。
冷然的视线落在那持镜嘻笑的黑衣人身上,看她像翻看什么有趣的话本子一样,一边咂嘴嘲弄,一边肆意翻阅着摇光记忆里的过去与未来。
璃音眼底赤红更盛。
她看着那黑衣人,像看着一团待宰的肉块,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字音全被杀意浸透:“放、开、他。”
第54章
黑衣人愣了一愣,一转头,对上璃音那杀机尽显、有如实质的视线,不由得全身都打了一个寒颤。
分明只是一个眼神,却仿佛已经被她扼住了喉咙,差点就要喘不上气。
黑衣人心下一凝,当即伸手入怀……
与此同时,玉横在主人的召唤下,腾身而起!
当!
镜玉相砸,一声脆裂巨响!
细碎透亮的银屑在空中纷扬着炸开,本就残碎的镜片再一次四散迸碎,而这一次,彻彻底底被撞作了齑粉!
而那只轻巧一撞、就把上古神镜撞了个灰飞烟灭的白玉葫芦,在一片森绿的寒光里,悠然一个旋身,那一张幽深无比的葫芦小口,便正正对上了黑衣人惊惧的双眼,然后,猛地咧嘴一张!
黑衣人头皮一炸,以此生从未有过的迅疾之势,飞快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块残镜,手诀瞬间打出,将其催动!
哗!
银白色镜光迸射!
霎时间,飞扬漫空的碎裂银屑全部消失。
残镜一如被那葫芦撞碎之前,又完好地悬在了空中同样的位置。
只这一次,一块残镜,变作了两块!
少女的眼底,也回作了一片清明,没有杀气腾腾的怒意,也没有血染一般的红。
那一只一击便毁了一片神镜的白玉葫芦,也回到了异动之前,正安静乖巧地在少女腰间坠着。
而下一息,一柄蓝白色寒光闪烁的长剑,猛地闪出,在少女毫无防备的后背之上,狠狠一推!
少女猝不及防,向前一个跌扑,同上一次一样,猛跌在了跟前的雕花大床上。
黑衣人唇角一牵,在少女惊急回头之前,另一枚镜片同时抛出!
她仍用空中的一枚残镜牢牢锁住了控剑的男人,而这抛出的另一枚镜片,则将榻上的少女也一并锁了进去!
看少女回头之势被碎镜银光止住,黑衣人冷哼一声:“小姑娘脾气倒是不小,只可惜撒野撒错了地方,不该在你姑奶奶我面前发作。”
残镜幽幽悬在璃音额前,炫银的白光,将她本就瓷白的一张脸,愈发映照得一片冷白。
镜子里,清晰地照出了一个端坐薪柴之上的少女,她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就那么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坐在炽烈日光之下,坐到日头西坠,又坐到红日东升,她仍旧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坐着……
“这什么鬼。”
黑衣人从未看过这样奇怪诡异的人之过往,那画面里若非是还有一轮太阳在每日勤勤恳恳地升落,她都要以为是这镜子在哪一段里卡住了。
她还以为能看到点魔女大杀四方这样的刺激场面呢,结果跟看了副少女端坐图似的,无聊!
但就是因为这画面太平淡无聊了,反看得她抓耳挠腮,想知道这少女到底什么时候会站起来,也叫她止不住好奇地想要弄清楚,这少女坐在这堆柴上,究竟是在做什么?
璃音静望着镜中端坐柴上的少女,心里想的,却根本不是画面里的事情。
对于自己做凡人时的许多记忆,她都已经淡忘了,但她还记得,自己从小就是个有些“古怪”的、能在各种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娱自乐的女孩。
比如系一根麻绳,跳在枯井里,数一晚上的星星。
又比如花上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厚厚的几十卷书册子一页一页全都拆了,再一页一页重连成册,只为换根自己中意的缝线。
更不用提在玉横里拼绿豆的那三百年了。
所以,就算哪天突然抱了一捆柴,坐在上面发呆,感觉也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没什么稀奇。
她看着那面镜子,在想那黑衣人分明就在她身前,那方才推她的,就只能是小七。
小七不会无缘无故地推她这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一跌都只在转眼,何以这面镜子却仿佛预判了自己将要倒下的位置?
这份预判过于精准,精准到几乎毫厘不差,就在自己额前一寸的地方,静静地等着自己跌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