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黯淡朦胧的月光,她看见裴如凇的身形陡然定住,连呼吸声都停了。
意外的是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闻禅等?了片刻,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她撑着床榻坐起来,不顾裴如凇偏头躲闪,伸手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一片潮湿。
闻禅:“……”
“不是吧?”她捏着裴如凇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扳过来,难以置信地?问,“裴公子,裴大小姐,这就哭了?”
夜语
“没有哭。”裴如凇哽咽一声,倔强地扭头,试图避开她的视线,“是刚才洗脸没有擦干。”
他要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或者借机撒个娇,闻禅说不定还要怀疑一下,可他?越是遮掩,越是欲盖弥彰。闻禅一边伸手给他?擦眼泪,一边忍不住被他?气?笑了:“有话好好说,别弄得好像我要跟你一刀两断一样行吗?”
黑夜里闻禅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凭想象勾勒出他梨花带雨的哀怨神?情,感觉到他?抓住了自己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我让殿下讨厌了吗?”
“我是说,”闻禅耐着性子?哄他?,“你以后如果有事回来得?晚,去沉香院睡也行,没必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裴如?凇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像舒展的藤蔓一样抱住了她:“只是这样而已,殿下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吗?”
闻禅:“什么?想法?”
“殿下待我一向十分纵容。”裴如?凇亲了亲她的眼角,用近似于蛊惑的轻柔声音贴着她鬓边道:“可我终究不是神?仙,偶尔也会有让殿下生气?的时候吧?但是殿下几乎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从来都是妥协、忍耐、退让……”
闻禅嗤道:“我倒是想,我这房子?不要了?被大水冲了找谁说理去?”
“殿下是心疼房子?,还是心疼我?”裴如?凇话音里含着一丝笑,已经开始勾引人了,“常言道‘爱生忧怖’,越是心爱,越会在意,殿下无论何时都不动如?山,让我有些惶恐啊……”
一根手指精准地抵住他?的眉心,将他?的脑袋推开,闻禅淡淡地道:“因为我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不要把我们正常人和你这种碰一下就掉眼泪的小白花相提并论。”
裴如?凇偏要凑过来亲她:“骗人。”
闻禅捏住他?的嘴:“骗你什么?了?”
裴如?凇顺势在她干燥的掌心里亲了一下:“殿下这几天明明就在生气?。”
闻禅:“……没有。”
亲吻又落在了手腕上?:“骗人。”
闻禅:“别没事找骂,什么?毛病。骂完了又哭,哭了还得?我哄。”
细碎的亲吻不断落下来,这回裴如?凇没说话,但每个吻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口是心非。
闻禅:“……”
不得?不说小白花有时候敏锐得?惊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掩饰得?不够周全,毕竟为这种事生气?在她的人生经历里还是头一遭,被人抓住端倪也是在所难免。
闻禅很少有“患得?患失”的情绪,因为知道自己最后什么?也留不住,对得?失就看得?格外?淡然——权力、下属、乃至裴如?凇都是如?此。然而这一世裴如?凇成?了最大的变数,当她试着把一个人放进心里,就不免要被他?的一举一动扰乱心绪,尤其这情绪还不受理智控制,就好像圣僧破戒,令她心中陡然生出许多恼怒与不甘的杂草来。
今夜与杨廷英的交谈让她想通了一点?,夫妻相处就该彼此尊重?、各有自由。前?世闻禅与裴如?凇分住主?殿与后院,除了必要的了解,她不会管裴如?凇见了什么?人、办了什么?事、晚上?什么?时候回家?。可到了如?今,两人都有前?生未竟之?事,却因为住在一起,导致裴如?凇只能千方百计地找借口迁延在外?,深夜里万分小心以免惊动了她。
其实裴如?凇的小动作?很难躲过闻禅的眼线,她知道他?近来与东宫的某人走得?近,也知道他?借着闻禅翻出来的相归海旧案,正命人继续暗中调查那个主?家?。
她不高兴,绝不是因为那个“苏”字。
闻禅只是讨厌隐瞒,讨厌他?为了隐瞒而努力圆谎的样子?,也讨厌明知隐瞒却不能说破的自己。缱绻只是生活的点?缀,与其贪图那一晌柔情,还不如?回到前?世坦荡的相处,大家?关起门来各做各的事,谁也不耽误谁。
“我……”
看不清脸的黑夜反而让开口变得?艰难,因为说出来就像是真心话。闻禅捧住了他?的脸,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沉吟片刻,才字斟句酌地说:“我可能是有点?心烦,一边因为你找借口而生气?,一边又怀疑我是不是妨碍了你。”
“我不是在赌气?,像过去那样分开住,你行事也方便些,起码晚上?回来不用摸黑洗脸吧。”
“可是我离开殿下会做噩梦,”裴如?凇紧拥着她,如?同抱着世上?最后一块珍宝,舌尖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糖里滚过一圈,“人一旦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是吵架生气?、闹别扭不说话,我也还是想每天都和你一起醒来。”
闻禅:“……”
甜言蜜语固然动听,但总感觉他?模糊了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保证不惹我生气?吗?”
裴如?凇静了一下,然后低头吻住她,强行把她的问题堵了回去。
两人亲着亲着就从坐着变成?了躺下,“分开睡”的提议犹如?星星火苗,还没亮起彻底被驸马掐灭。闻禅也懒得?再说他?,抬脚踩了踩裴如?凇的小腿:“说来说去,还是不打算坦白你到底在干什么?,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