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县尉顶替了?苏衍君,而是苏衍君给?自己找了?个替身。他在背后操控那个县尉,并且在发觉‘替身’可能暴露后立刻杀人灭口。而苏燮烧信相当于无意中帮他圆了?谎,把水搅得更浑,让我们?分不清他到底是死在四年前,还是活着但下落不明。”
不知从哪钻进来的冷风凉飕飕地扫过厅堂,深秋的寒意从肌肤沁入骨髓。在不约而同的沉默里,闻禅开?口问?道:“苏衍君为什么要布这个局?”
为了?逃离苏家?还是不愿回来辅佐太子?又或者是……为了?躲开?什么?
韩俨就是个局外人,认识苏衍君但不熟,也不了?解东宫的风云,但多年审案断狱磨砺出来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背后必定还有隐情,而且很可能是震天动地的惊雷。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裴如凇。
闻禅也在看他,裴如凇神情冷峻,严肃起来眉头就低下去,长眉压眼,含怒带煞,俨然一朵霜寒雪凛的冰花,和他的名字倒是很相称。
“驸马,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被点名的裴如凇遽然抬眸,又飞速收回,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会?被烫伤。
他就差把“心虚”两个字直接顶在脑门上。韩俨头一回发现他还有“局促”这种?情绪,仿佛在大街上看见麒麟裸奔,很感兴趣的向前微微倾身,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心想这时候要是有把瓜子就更好了?。
裴如凇盯着闻禅右手边的空位,低声?承认:“他是为了?甩开?我。”
以裴如凇的身份立场,万不该与苏家藕断丝连。韩俨立刻看了?一眼闻禅的表情,却发现她只是专注地凝神听着裴如凇说话?。
“四年前,我派人暗中监视他的动向,苏衍君应该是察觉到了?。当时他势单力薄,又身处苏家和东宫的重压之下,想要名正言顺的离开?兆京,只有犯错被贬这一条出路。”
他表现得对太子忠心耿耿,对苏家逆来顺受,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七情六欲缠身,浑身都是软肋,痛苦迷茫却又无从挣扎,不得不被命运推着向前走——
无奈得像个真正的“凡人”。
如果苏衍君知道一切,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结果所谓的窝囊狼狈、心酸不甘全是演给?他看的,裴如凇成功被他骗过,苏衍君如愿离开?京城,然后半路金蝉脱壳,溜之大吉。
韩俨在场,裴如凇无法说得太直白,但闻禅听懂了?他隐晦的暗示:“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裴如凇停顿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斟酌了?半天的措辞:“问?题出在苏燮身上。殿下和韩兄都察觉到了?,苏燮对待苏衍君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当爹的样子。”
“但如果……苏衍君不是苏燮的亲儿?子,而是他夫人与别的男人所生,苏燮其实是在替别人养孩子,他的态度是不是就合理了??”
旧案
闻禅和韩俨同时震撼:“嚯!”
裴如凇被他俩“你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知道得还挺多”的玩味目光看?得发毛,苍白无?力地辩解:“我也……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嗯嗯,理解理解,都是巧合。”闻禅糊弄地安抚了他一下,催他赶紧往下说,“然?后呢?”
裴如凇:“……然后苏燮就不喜欢苏衍君,但是又没有别的儿子,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父子间的关系才这么尴尬。”
公主一向是个稳重的人,重生以后基本?上看?什么?离谱的事都不?会太惊讶,这还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听?说苏家的内情,久违地大感?新奇:“那苏衍君的亲生父亲是谁?”
裴如凇犹犹豫豫地瞥向她,不?确定地问:“可以说吗?”
闻禅:“不?是你就可以说。”
裴如凇:“我怀疑是相归海。”
“……”
闻禅:“啊?”
韩俨:“谁?”
“五年前,监察御史李焕弹劾原汤山都督白施罗收留逃犯任为将官,那个逃犯就是相归海。”裴如凇提示道,“他原本?是家奴,犯案后逃到汤山郡,改名换姓投入白施罗麾下,十几年后被苦主的儿子认出来,向御史检举揭发,才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当然?实际上是“深林”从中引导,将线索一件一件摆在前面,引诱当事者逐渐深入探查,最终顺理成章地翻出旧案,以此来遏制相归海上升的势头。
韩俨皱眉思索片刻,一敲掌心:“我想起来了,那个案子是我复核的。告状的人叫冯大兴,他父亲冯泰与相归海酒后互殴,被相归海失手打?死,事发后相归海逃匿,主人家不?愿意?闹大,就给了冯家点钱,把事压下去?了。”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当年案发时凶手逃脱,事主不?肯追究,那桩案件的详情没有卷宗文书可查,只能认个失手杀人。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隐情吗?”
裴如凇平缓清楚地道:“那个‘不?愿意?闹大的主人家’,就是苏燮。”
韩俨一怔。
裴如凇道:“我看?到他的名字时很意?外,因为家父与苏燮是故交,在我的印象里,他虽有些?士人的傲气,却不?是那种仗势横行?、不?辨黑白的人。”
“他还不?是吗?”闻禅发出了真?情实感?的疑问,“难怪人家苏衍君不?肯跟你敞开心扉呢。”
裴如凇简直冤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不?是亲爹啊!而且自诩家风清正的世族子弟不?都是被这么?管教着长大的吗,不?信殿下问韩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