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走出画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青年面色酡红地缩在宽厚的衣袄中,像是陷进了一滩黑色的融雪。
纪明玉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青年却觉得,自己的骨缝里都像是嵌入了污浓的欲望。
江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处男,相反,初尝欲色后,他与周宜春可谓是无下限。
但纪明玉给他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新奇的。
纪明玉不怎么碰他,除却那个落在腰间红痣上的细吻,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过多触碰过他。
或许是因为刚进入画室的时候,青年就已经被自己怪诞的联想吓破了胆子。所以,当江让被迫蒙上眼,一片漆黑地面对那个给予他潜意识恐惧回忆的声音时,他会下意识地不安、顺从、敏感、精神高度集中。
当人失去了视觉后,听觉与触觉便会格外明显。
偏偏青年的身体除却刚开始的一个吻与羞耻性的掌掴后,便被放置般地冷落了许久。
于是,不由自主的,江让无法自控的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方才脱离羊水包裹的母体,本能地追逐着熟悉的声音来源。
他渴望从那熟悉的音调中获得安全感,随后,才能慢慢接受这个黑暗的世界。
可纪明玉并没有满足他的安全感,甚至于,男人严厉得仿若在施加某种古怪的言语暴力。
他命令他、训斥他、指责他,却又在青年恍惚产生害怕耻辱的情绪时,陡然温柔下语调。
纪明玉的声音带着怜爱、理解,慢慢如闲聊一般,很轻易便能令人卸下心防。
江让其实一开始并不想搭理他,可时间的线条慢慢拉长,不知不觉的,在长久寂静的深渊中,他终于忍不住回应对方了。
这更像是一个和解讯号,可纪明玉温和的声音却忽地消失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男人毫无征兆的融入了空气,他分明无处不在,却又始终不肯现身。
就在江让忍耐不住性子的时候,一道浅浅的笑音却毫无征兆地制住了他的动作。
男人温声道:“抱歉,刚刚画得太入迷了,没有听到你说的话。”
江让忍不住有些羞恼,他并不轻信对方,只觉得……
“觉得我是故意的对吗?”
纪明玉像是知道青年脑中在想什么一般的,男人的声音轻如雾一般涌动入耳畔。
江让抿唇,没说话,只希望这场折磨尽快结束。
可男人的声音却又如温水般泛起涟漪。
“很辛苦吧,周旋在他们之间。”
江让警惕地转动着闭上的眼珠,没说话。
纪明玉却仿若不在意一般的,他涂画的声音细细沙沙的,意外的有节奏感,甚至拖拽出几分温馨怡然的惬意感。
男人温声道:“江让,其实我们是一类人。人想通过努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没有错。”
“当然,过程或许会比较辛苦。不过,你可以选择在我这里稍作休息。”
许是看到青年面上因麻痹视觉而直白显出的不屑意味,纪明玉慢慢垂眼,含笑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无所谓,我们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追求什么信任。”
“但在这样枯燥的时间里,我们先来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吧。”
江让没吭声,只是指节慢慢蜷曲了一下。
男人勾唇,心领神会道:“好,那就开始吧。”
说着,纪明玉的声音隔着水波纹似的空气,忽得微微起伏:“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比如……一觉醒来,你发现你成了华京陆家唯一的孩子。”
“而你时刻渴望取代的陆响,成为了一个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贫民。”
“他很清高,连饭都吃不起,却还是辛苦地活着,成绩全优,直到你看上了他。”
江让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漆黑的眼前忽地慢慢扭曲了起来,像是一团被涂黑的纸张,被人狠狠用力团紧,又陡然松开。
恍惚粘稠的视线中,青年仿佛看见了一片怪异朦胧的全新的世界。
无数熟悉的上层名流簇拥在他的身边,他们对着他卑躬屈膝、江让怎样说,他们便怎样做。
贪婪的欲望化作王座,堆砌出青年的肆无忌惮、滥情好色。
江让玩得近乎疲倦,直到他在新生中看到了陆响。
陆响其人长得很好看,他有一张英俊的脸,眼下的泪痣熠熠生辉,但他实在太过灰暗,如同一只灰扑扑的雀鸟,因为贫穷,落魄的近乎疲倦。
江让没玩过这样的人,提出要包养他,却出乎意料地被脸色苍白的英俊男人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