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纪明玉才扶了扶眼镜,冷声道:“陆响,你要和我谈什么?”
陆响突然扯了扯唇,嘲冷的视线如同锋锐的、勾着敏锐神经的铁针,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男人身畔的苍白青年,慢声道:“很简单……”
他说着,抬起的、暴露着青筋的手掌像是指着货物般指着青年,嘴角裂开的笑容如同画纸上撕开空洞裂口。
他说:“我要他。”
“把他交给我,纪氏就能活下来,否则——”
男人眉眼微弯,肆意挑衅道:“你们纪家就该走到头了。”
纪明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这般狂妄无耻的话句时,还是难免面色冷凝。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做出反应,也知道该如何演好这场戏。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嘴唇却像是被人用针线缝合起来了一般,连同他的身体都宛如被摁头灌入毒汤,嗓子眼里是铁锈般的血腥气、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那剧毒溶解了一般。
窒息般的沉静如同尖锐的刀尖,对准了每个人的咽喉。
好半晌,纪明玉恍惚听到了一道极轻的、隐约带着抖意的声音。
青年哑着嗓音,主动道:“陆响,你别逼他了,我跟你走。”
陆响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凝着眼,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好半晌,他像是略过了青年的话句一般,冲天的戾意直直对准那个曾经夺走自己爱人的贱货,再次问道:“纪明玉,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心思再狠毒不过。
他不想听到青年为了另一个人而委曲求全的跟了自己,他偏要用赤裸裸的利益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要逼着江让看清楚,看清楚纪明玉是如何舍弃他的。
他要让青年痛、恨、怨憎,他要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永无重归于好的可能。
纪明玉显然也清楚男人的歹毒心肠,可他面对的并不只有陆响一个敌人。
他面对的,还有不停示意他快些屈服接受的爱人。
心口像是被砸碎了一块血洞出来,阴冷的风雨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其中。
纪明玉只觉耳畔一瞬间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他眼眶猩红,无尽的痛苦如万蚁噬心。
最终,他咬着血腥气的齿尖,嘶哑着声音道:“好。”
陆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注视着被抛弃的的、浑身颤抖、眉目悲惨的青年,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道:“江让,他不要你了。”
“现在,到我这儿来。”
青年用力捏紧指尖,一张斯文漂亮的眉目惨白得恍若落了一层细雪,他一步步朝着男人走来,脚踝上宛若被锁上了千斤重的锁链。
淤泥覆盖上了白鸟洁白的羽翼,那脆弱颤抖的翅膀似是要被压至折断。
顶灯冷意森森,光影下的可怜青年像是引颈自戮般地要为了他心中所爱而屈辱地踏入牢笼。
陆响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他猛地起身,宽大灼热的手掌死死掐住江让细白的腕骨,想也不想地用力将对方抵在宽阔的长桌上。
可怜的青年痛得闷哼一声,最终却只是红着眼偏过头,瑟缩得一声不吭,表情动作间全然是委曲求全的姿态。
一旁的纪明玉咬牙起身,却猛地被陆响戾气横生的眼钉在原地。
男人双目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猩红,沙哑的嗓音阴冷如鬼:“滚出去。”
纪明玉胸腔起伏,头颅中仿佛挣扎着一只恐怖的巨兽,一瞬间竟生出一股饮血般的恨意。
他想不顾一切地带江让走,发了疯似的想,像他从前唾弃的那些为了所谓爱情而失智的蠢货。
可下一瞬,他却看见他美丽的爱人轻轻闭上颤抖的眼睫,献祭似地吻上另一个男人。
江让多美啊,他美的宛如被献祭的羔羊。
青年一只手架在男人脖颈上,一只手抵在对方的胸前,那张微微抬起的腻白面颊轻轻喘息,修长的、被西装裤绷紧的腿弯靠在男人的腰身。一副完全被掌控的、霍乱的姿态。
他正如此肆无忌惮、可怜可爱地乞求另一个男人的爱抚。
可便是如此,江让还要装模作样,安抚而蛊惑地轻声道:“陆响,别和他计较,让他出去吧。”
纪明玉的手猛地松开,在某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刀尖划开心脏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潮水朝他淹来,逼仄、诡谲的灯光如绳索般将他捆死在原地。
纪明玉怔怔地、茫然地捂住心口,耳鸣声掀翻了耳畔一切暧昧难堪的喘息声。
他空洞的想,原来心痛竟会这样疼。
引火自焚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