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还未递出的折子又改了改,呈了上去,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
事后首辅张沅在圣上那儿落了个治下不严、罚一月俸禄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这日,簪花巷的小院内,苏及正在作画。
马员外的母亲下月七十大寿,花重金在他这儿订了副松鹤图。
一只丹顶鹤站立于苍松之上,巍然挺拔,意味着松鹤延年、富贵长寿。。。。。。。
苏及沉浸于画中,向下的视线瞥见门外立了二人,其中一人踩着白鹿皮靴,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腰间的刀还是那把刀。
不是陆英还能是谁。
苏及常常作起画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道这两人在门外看了多久。
他放下笔,朝人招呼,又唤来珙桐沏茶。
陆英端坐在柳木制的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细细品着,不急不缓,气度清贵之极,就是与他这陋室格格不入。
“……”
苏及看了半晌,这茶不就是外街十文钱一两的白茶,也不知道能品出个什么滋味来。
不知陆英是怎么找到他这处的,但来此处怕不只是品茶这么简单。
思及此处,苏及客套道:“不知陆大人光临寒舍是有何事?可是要买画?”
陆英总算放下茶杯道:“我来是想让二公子帮忙查一桩旧案。”
“……”
果然没好事。
“大人为何不让刑部或是大理寺查?”
“不方便。”
“……”
他看起来难道就很方便?
苏及没忍住抽了抽嘴角:“陆大人,上次只是碰巧,我并无那破案之才,何况你也看见了,我需得作画谋生,也不太方便。”
陆英似乎对这借口说辞不意外,悠悠道:“刑部的事,苏二公子似乎还欠我一个人情。”
苏及皱起眉来:“陆大人此前答应过我的,若破了此案,就当不知。”
“我只答应你不知夜入衙门殓房的事,并未答应其他……比如多次冒充刑部之人。”
“……”
世间竟有人将言而无信说得如此清奇,令苏及不得不佩服。
他思索半晌,最终做了个决定,抬头道:“那我和陆大人做个交易如何?”
陆英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苏及深吸口气:“大人帮我隐瞒,我亦帮大人隐瞒,如何?”
“帮我隐瞒?”
“刘庸之死。”
“哦?说来听听。”陆英来了兴趣。
“党争。朝中首辅张沅和次辅江离各属一派,争斗多年,水火不容。这新科状元乃是江离同门,上任后势必要打破平衡,我猜张沅原想借刘庸之死陷害胡桑,顺势拉江离下水,可是没想到却被你反将一军。”
陆英微讶,扬眉道:“为何是我?”
“一来,那夜在刘庸住处,前夜刚下过雨,而藏罐子的泥土却是新翻土,说明有人先一步找到此处,我猜是将旧银票换成了桑皮纸做的新银票,为的就是引导刑部缩小搜寻范围。”
“二来,掌柜的证词中说到兑票之人腰间带了一对双刀,但我后来得知那门客从不使刀,说明那掌柜作了假证,为的就是让门客暴露得更明显……据我所知,荆州钱庄是老安南候的产业。”
“三来,”苏及顿了顿道,“近年来储位争夺激烈,其中皇后所出皇七子和陶贵妃所出皇五子最受瞩目,人人都知首辅张沅近些日子与陶贵妃走得近,借着这次机会不但能打压张沅,又能笼络江离,不得不说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
说完,苏及直视陆英,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
陆英听明白了,平静道:“听起来我的嫌疑确实最大。”
苏及悬着的心脏落回原处,他放下心来,知道陆英不会将他杀人灭口,便迟疑道:“。。。。。。那陆大人与我可算两清了?”
陆英不答,喝下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向外走,只留下一句“这茶虽涩,却别有一番风味”的评价。
苏及等陆英离开,虚脱般瘫倒椅子上,他高声叫屋内的珙桐取一块方巾来。
跟陆英打交道,真是冷汗都得多出几回。
出了院门,一直跟在陆英身边的仓术不解问:“侯爷,银票和那掌柜之事与您并无关系,您为何不反驳?首辅大人那边也说不定也以为是您所为。”
“罢了,江离这次将嫁祸于我,往后总要让他还回来。”
陆英背手向外巷走,对仓术吩咐道:“彻查府上的人,江离那老狐狸能买通府上钱庄掌柜就能买通府内的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