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及捡起钱袋子,回身见柳时清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地上的数具尸首,结巴道:“这、这怎么随意杀人……”
柳时清半辈子都在京中为官,以朝廷律法行事,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苏及将还未吃完的食物包好:“柳大人先别管了,再不出城我们也快跟他们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那箭手在暗中帮忙,他们一路没再遇到县丞的人,也顺利出了聊城。
两人拿着箭手的钱买了辆驴车,朝着开封方向驶去。
他们在聊城耽误了一日,现在又只能赶着驴车走官道,这样算下来怕是比陆英要慢上三四日。
苏及赶着毛驴,听柳时清问:“苏二,刚才那房顶上的人你认识?不然他怎么借你钱?”
苏及:“不认识,那人以前追杀过我,不过好在被我逃脱了。”
苏及此前怀疑船上和这次刺杀和江离有关,毕竟朝中能有这个能耐的除了世家大族,便只有江离。可若那箭手是江离的人,便说明这些刺杀都不是他的作为,只不过……为何救他们?江离可不是行侠仗义之辈。
“什么?!”柳时清一头雾水,“那他刚才为何救我们。”
苏及耸肩:“这我哪知道,不过我知道他是次辅江离的人。”
“……”柳时清一听竟沉默下来,手掌“啪啪”拍着板车,惊得毛驴哼哼直叫唤,他气愤道,“早知道就让老夫死在那聊城算了!死了算了!”
苏及一听来了兴趣:“你也和江离有过节?”
老头子反常地掉转了个身子,背对着苏及,一声不吭,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二人一刻不停地赶路,总算在第三天到了兰阳县附近。兰阳县是开封四州三十县之一,距离开封城不过一日路程。
此城沿途与他们来时经过的其他地方不同,路上乞讨之人较之多了数倍,更有不少逃难的百姓一家十几口人在路边行走,脸上神情麻木,双目无神。
柳时清看着这些人:“苏二,这些人怎么了?”
苏及拍了拍驴屁股:“你饿几天也会是这副模样。”
柳时清惊疑道:“……饿的?!怎么会这样?”
“想来此次水灾不只淹了开封城,也波及了附近州县,这些人房屋被毁只好拖家带口逃离这里。”
沿路有行人撑不住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除了他的家人抱着他哭喊,其他人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柳时清目光沉重,不知在想什么,苏及侧头笑了一笑:“柳大人平日在京中怕是没见过这副场面吧?这才到哪儿,灾难之下人吃人的场景有的是。”
柳时清收回视线,神情悲伤:“世家权贵在京中奢靡无度、挥金如土,而开封的百姓却只能饿死在路上,这世道啊……”
苏及接了他的话:“这世道就这样,没道理可讲,不过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柳时清瞧他一眼:“……苏二,你说老实话一起,你爹苏文全是不是在家苛待你了?是不是只宠你大哥,却嫌弃你?不然京中跟你差不多大的公子哥都在吃喝玩乐,你却像要走在我前头似的——唔”
苏及将馒头塞进柳时清嘴里,咬牙切齿:“老头,我最惜命,你可别咒我!”
两人一路拌嘴,又行了二里地,到了兰阳县城门口。
城门处的人比路上更多一些,大部分都是收拾行装赶着出城的。
人多了,乞讨的也多了。
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蹲在地上,向来往的路人讨要吃食,一个小女孩饿得倒在了地上。
柳时清忙拉着驴停下来,跳下车把小女孩扶起来,给人喂了馒头和水,小女孩总算缓过来,她朝柳时清道谢:“谢谢大爷,大爷你还有吃的吗?我弟弟在家才两岁,快要饿死了。”
柳时清:“你爹娘呢?”
小女孩垂下眼睛:“被洪水淹死了。”
柳时清长叹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转身走回车前:“苏二,将你身上的吃食和银钱全都给我。”
苏及知道他要做什么,几不可见地蹙眉:“柳大人,我们还有一天的路程,路上不知还会遇到什么状况,况且这么多流民凭你一己之力救得过来吗?”
柳时清胡子一甩:“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苏及:“不给,没钱。”
柳时清气得头顶冒烟:“你、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苏及冷笑一声:“柳大人误会了,其实是铁做的。”
“……”
柳时清没遇到过像苏及这般油盐不进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灵机一动,“苏二,你若把钱给我,我就告诉你陆英的把柄,这个把柄足以让你不再受他要挟。”
苏及直起身子,正色道:“你没骗我?”
柳时清险些跳脚:“你上京城打听打听,老夫从不骗人!”
“那行,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