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五,积雪还未融化,旧雪又覆新雪,西山下茫茫一片。
一辆盖了干草的四轮马车驶进山坳中,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车辙深浅能看出车上定是装了重物。
马车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停下,这一停就是两个时辰。
日头从东边滑至头顶,山中的雪早已停了,太阳一晒,雪堆有了融化的迹象。
这不是个好迹象,再过些时候,掩在雪下的东西就该露出来了。
透过层层灌木,苏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不远处的马车,他心想:再等等,老头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午时一刻,寂静的山间忽然响起马蹄声,并不清晰,但足以使所有人听见。
所有人精神一振。
很快,小道上出现了一人一马,马上的人脸上裹了层层面纱,只露出眼睛,看不清面容,他往山坳疾驰而来。
那人如所有人期待那样,在马车旁停下,他没有立刻下马,而是绕着马车转了几圈,居高临下问车旁等了一上午的剑师:“东西呢?”
剑师回答:“都在这儿。”
“齐了?”
“齐了。”
面纱松开缰绳,看样子准备下车检查,又突然停住,狐疑道:“你是京中人?”
剑师一愣:“我不是。”
苏及暗叫一声糟了。
龙泉镇地处河南境内,苏及想那应该和开封口音相近,仓术似乎忽略了这一点,安排了一个京中人假扮剑师。
陆英蹙了下眉,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等面纱再有动作,往山中释放了信号。
长啸声在寂静的山间响起,雪地摇晃,好似地动山摇一般。顷刻,藏了半天的人从雪下暴起,溅起一丈高的雪沫。
雪下的人已经藏了半天了,他们朝马车方向快速围拢。
啸声和暴起的动静惊动了马儿,只见跃起前蹄,面纱急忙捏紧缰绳调转马头。
马蹄踢翻了已冲至马前的几人,生生将人墙凿开一道间隙,穿过间隙朝来时的小道迅速逃离。
陆英不急不慌朝唤了一声仓术,仓术早已在小道旁等着了,得了陆英指令忙将原本掩在雪下的绊马索拉起。
马儿躲闪不及,被绊得腾空而起,连带着马上的面纱摔倒在雪中。
面纱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就已被赶来的人制住。
仓术抽出刀,在面纱惊惧的目光中划破他脸上的遮挡,露出对方真容来。
仓术:“原来是个男人。”
那男人还在后怕刚刚只离他分毫的刀尖,反应过来不忿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
仓术哼笑一声:“那你为何要跑?还撞翻我好几个兄弟。”
“你、你们突然从雪中跳出来,我为何不能跑!”
仓术懒得与他打哑谜,阴恻恻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从赌坊到龙泉镇,可叫我好找呢!”
说完,刀尖贴着男人左脸滑过,留下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苏及比其他人慢了些,赶到时正好听见两人对话。
出卖太子、杀害柳时清就是经此人之手?
几滴血从脸上滴到雪中,男人见此吓得面容扭曲,似乎害怕对方会一刀要了他的命,他开始胡乱求饶:“大人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知什么赌坊、什么龙泉镇,我、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到此处的!”
仓术一愣,他抬眼看了陆英一眼,见陆英脸色沉下,于是又将刀剑移到男人的脖颈处:“说清楚怎么回事,说不清楚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今早本来在城隍庙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叫醒,那人问我会不会骑马,我说会,他给了我十两银子,又让我换了衣服,叫我来此处问几个问题……我错了我错了!钱我不要了!”
男人被吓得不轻,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车轱辘似的说着求情的话,唯一让人听明白的只有一点:他不是面纱,而是面纱找来的替身。
他们中计了。
仓术气得将人踢翻在地,男人在地上滚了几圈,连连哀嚎。
苏及却开始疑惑:如果这人不是面纱,那真正的面纱又在哪里?那人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埋伏的?
陆英:“此次行动可有泄露?”
此次虽中了面纱的圈套,仓术仍毫不犹豫道:“绝无可能,一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开始监视剑坊,别说泄露消息,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苏及想了想道:“若消息并未泄露,那只能说明面纱本就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他此次的试探并非当真得到了什么消息,只是为了确认没有是否有危险罢了——”
说到这儿,苏及猛地抬顿住。
若要确认有没有危险,那就说明人就在附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