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之内,各官员各司其职,为确保审案时处心公正,大案、要案应由少卿抽签确定审理人。
苏及原只负责审理柳时清一案,但因嫌犯金果儿所涉案件众多,故皆由他合并审理。
在陆英看来这大概就是天意,河套战败一案封尘多年,牵涉众多,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能将真相理清。
唯有苏及,才能为贺兰山下的累累尸骨正名。
大理寺牢狱内,金果儿意志消沉,狱卒开了锁,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宫门前那个身姿单薄,却掷地有声的青年。
苏及进入牢房,金果儿当先道:“所有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并无相关。”
他似乎料到自己已无翻身机会。
“所有事?”苏及打量着黑暗中的人,没什么表情。
“你说的是利用婆娑教、控制教众为自己所用,还是借助韦章与鞑靼勾结、致使河套战败?或者以金水兄长要挟、帮你杀害柳时清?”
金果儿无声沉默着,不知是不是对苏及能查到这些感到意外。
苏及见他不答,扯了下嘴角:“这些罪行,单拎出一件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金果儿总算动了动:“婆娑教灭,我侥幸活了下来,又机缘巧合进了宫,花言巧语骗取了贵妃信任,借着她的名头做了这些事,贵妃对这些一无所知。”
苏及点了点头,喃喃道:“好一个一无所知。”
狱卒搬了桌椅进来,苏及走过去坐下,点燃油灯,提笔记录问话:“你入婆娑教的目的是什么?”
“婆娑教接济百姓,为流民提供住所,我入了教就能吃喝不愁。”
苏及顿了顿笔,看向角落里的人:“那你是用什么手段坐上教首位置的?驭兽之术?”
金果儿总算抬眼看向苏及,眼中多了些惊讶:“你如何得知?”
金果儿打量着苏及,他实在想不起来眼前这个青年是何人,他的年纪看着十分年轻,并不该知道这等秘事,况且……山洞里的人都被埋于山石之下,没有人能逃出来才对。
苏及任由他打量,只继续问:“你买通韦章,将军队行踪告知鞑靼意欲何为?”
“为了杀太子,我服侍贵妃,当然只想五皇子登基,可太子若不死,五皇子毫无胜算。”
“那杀柳时清呢?”
“他是太子老师,只会向着太子一母同胞的七皇子,于太子之位是个大麻烦。”
苏及忍不住抬起眼:“婆娑教信徒、军队士兵、还有金水……他们呢?”
金果儿顿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苏及为何提到这些人,或者他早已忘了这些不重要的人。
苏及摇头苦笑:“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呐……”
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权势,而为了得到权势,太多人命成了金果儿的垫脚石。
“你为达目的,却叫这些人丧命。”
一团无名火在苏及心头升起,他竟会觉得眼前这人能有一丝愧意……
苏及喘了口气,将笔交给身旁的大理寺录事继续记录,踱步走至金果儿身前,居高临下打量他半晌:“这些就是你在牢中想好的说辞?”
“听起来有理有据,并无什么破绽。”
苏及叫狱卒为他搬来一把椅子,他在金果儿面前坐下:“我几日前收到一个朋友的来信,他在信中讲了一个家乡听来的故事,今日左右无事,不如也讲给公公听听吧。”
苏及无视金果儿疑惑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书信,金果儿只来得及看清封面落了“云汀”二字。
牢中安静,苏及的声音缓而慢:“西南边境曾建有几个小国,小国各自为政,矛盾极大,年年征战不休。其中一小国,名为金国,金国很小,疆土不过扬州那么大,国内百姓不足三十万人。”
“南明五年,金国被周边几国围剿,最终覆灭。活下来的皇族也并未落得好下场,男丁做了阉人,女人为奴为娼,生生世世不能摆脱贱籍……”
苏及扫了眼金果儿,只见他身体有些僵硬。
他收回视线,继续道:“南明十年,金国皇孙不堪压迫,带着一批族人逃入南明境内,进入苗疆。苗疆地域险峻、人烟稀少,追兵无法追查,他们得以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可皇孙的第九子并不甘心,他一心想报仇,却复国无门,郁郁不得志而亡,其小儿子却承了父亲遗志,带着妹妹逃出了苗疆——”
“够了!”金果儿厉声打断苏及,只见他胸口起伏不断,双拳在身侧握紧。
这副又惊又怒的模样竟比昨日宫门前更甚。
苏及虚心问:“怎么?金公公觉得我讲错了?还是有什么遗漏之处?”
“……”
“毕竟你是故事的主角,知道的定是更多才对。”
“……”
他离开数十年,早已与藏在里面的人切断联系,怎么会?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