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冷漠的摇了摇头。
“你救了他,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卓一然问他。
可心里又在暗骂陈崇是个二逼,这种事儿自然是要敲锣打鼓地去关自西面前说,说他顶着天灾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陈崇说:“我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也不想看他死。”
卓一然犹豫着翕动了下嘴唇,他想说这里不想关自西死的人并不少,他不想关自西死,但凡是个人的都不想有人死。可没人愿意去救他,就是事实,人都是自私的,哪有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
怎么陈崇就这么大爱无疆英雄壮举,还要做好事不留名?
可是卓一然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崇安静片刻,漠然地盯着顶部的灯,他最近散光似乎有些加重,看灯都带着些幻影。
眼前甚至蒙现了第一次见关自西时,那刺眼灼热的日光。更可怕的是,他还能想起那天关自西身上的香水味。
陈崇说:“烟。”
卓一然心里吐槽了下,递给他。
陈崇修长的指节夹着烟,拿了卓一然的打火机点火,他右手已经彻底没有力气、抬不起来,只能别扭地用左手递送。
卓一然瞅他压根不会抽烟,点了烟往嘴边一送一抽再一吐,白瞎了他的好烟。
袅袅白雾从他唇边溢出来,陈崇对着地上那滩他留下的血迹出神。
陈崇厌烦的闭上眼,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
他再也不会为关自西做任何事。
仅此一次、唯此一次。
就当是他偿还关自西这一年来带给他的所有欢愉和痛苦。
偿还他生命中出现短暂生机的光阴。
庄畅总是说什么人和人之间是有交换的,有了社交、有了感情,你把你的一部分融到我身上,我把我的一部分拿给你,一个人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多了,牵挂也就多了,天塌下来也不会舍得死。
把人连带着命都吞了的只有天灾和孤独。
于是陈崇将自己筋脉中那股子嵌入身体的、属于关自西的一切铆足了劲的抽了出来,汇聚成暗红色的血,蜿蜒盘旋回到关自西的掌边。
陈崇私心希望这个渴求追名逐利的男人能够长命百岁,见不得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关自西听卓一然讲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凝固住、冻结住,他的嗓子瞬间失声,像是硌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没法儿出来。
向来得体体面的关自西终于忍耐不住,扒着桌子朝着垃圾桶干呕,他想要吐出来点东西,却因为没吃东西而只能吐出点儿刚喝进去的水来。
吐着吐着,关自西便又觉得有液体从眼眶中夺出来,他浑身都不受控制,止不住地抖。
卓一然见他这样,被吓了个结结实实,他磕巴了两下:“我去,我给你打个120吧?”
关自西身体软绵绵地滑下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能够使上力气,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关自西平日里也怕丢人,此刻却全然顾及不上别人的眼光、看法。
卓一然冲上来把他扶起来,之前和他吵架的事儿也不忍心再提,他把人捞起来又给灌了两口温水,絮絮叨叨地说:“你别吓人啊,要打120就直说,别到时候不赶趟了。”
关自西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说实话,陈崇人真挺好的!他有种在这样的情况下跑出去救你,没人比他更有种。我看你也喜欢他,你和他就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你就听我的,去找他,和他在一起,你们俩好好过。”卓一然真是不忍心,一屁股坐在关自西身边,又想起关自西这人见钱眼开的属性,咬了咬牙。
“你就放心和他去处对象吧!没钱我养你们两个,我花钱供你俩谈恋爱,结婚住我家,生娃我来带,我给你俩兜着,别要死要活吐个稀里哗啦的了。”
卓一然说完,又怕关自西再多心,多心自己说他是个不见钱不愿意处对象的货色,恨不得再打自己嘴巴两下,一时没注意自己连男女都不分了。
可关自西都没听进去,他脸上毫无血色,睫毛可劲儿的颤,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起身,心神不宁地说:“……我先走了。”
“我操……我送你吧。”卓一然跟着他起身,跟在他屁股后面,生怕关自西这个状态一出门就被车撞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你为了我就是愿意去死!
关自西脑袋里止不住地飘着这句话,疯狂打转,他肺部像被一只手挤压着,喘不过气、想吐。关自西拂开卓一然要上来扶他的手,腿上发软,整个人都磕在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抓住卓一然的手臂,说:“一然。”
“怎么?”卓一然听见他久违的这么喊自己,那些横在心里头的不满跟烟雾似的飞走了,他微微叹出口气。
关自西神色空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