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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你,需要你。这几个字像魔音般环绕在关自西耳畔,他不由自主地呼吸都放轻,慢慢地、缓缓地,总是觉得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来。
关自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或许因为在过去他从未真正拥有什么,更遑论失去。任何东西逝去了还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弥补挽回的机会,那么失去陈崇,失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陈崇,风筝就会彻彻底底断线漂泊而去。
关自西说:“要。”
“你怎么犯笨,不是名牌大学生吗?”关自西说着说着笑出来,笑声很低。“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你道歉和好的,我要围着你转……陈崇,要是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开着车在这座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茫然地寻找陈崇的几个小时,是关自西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关自西不得不保持理智,却又一只名为害怕和畏惧的恶鬼使劲拽着他的脚踝,将他往黑沉沉的漩涡里拖拽,他半个身体陷在恐惧之中,半个身体被迫保持理智和冷静。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关自西半边身体都是麻的,稍微动动手指、回忆起那股喘不上气来的感受时,还隐约能够感觉到手筋在抽搐,泛着酸,溢出痛来。
喘不上气,想到失去陈崇就会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等我太久了?”关自西笑着流出泪来,迈着发软的步子往那天台边缘走了两步,伸出那只被纱布紧紧缠着的手。
纱布把他好看的手包成了一个馒头,只能露出饱满的指甲盖和指尖,在明亮的月色下,陈崇看见它们在抖。
陈崇从栏杆边缘迈步下来,直截了当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关自西,他的手臂用力箍着关自西的腰,渴求到几乎要把人掰折掰碎了,混乱的呼吸入侵着关自西的颈侧。
陈崇沉了沉,声音平稳且有力:“告诉我,你要什么?”
“你,我要你。我要陈崇……我要你。”关自西埋向他颈侧,嗅着陈崇的味道,声音慢慢衰弱下去。
“那我要你,你给吗?”陈崇又问。
关自西自私势利了二十来年,自己也跟个不服气的鸟儿似的,铆足了劲想要往更高的枝头飞,攀更远的地方。想做一跃龙门的鲤鱼,想做攀上高枝的凤凰。
别人想要他的情,没有钱的基础不给;别人想要他的钱,他摸着裤口袋除了自我投资的事不干;别人想要他给出去任何东西,他都要思忖着值不值得。
衡量利害关系,做出最适合自己、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对于关自西来说是家常便饭。
人家说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图什么?想要什么啊?关自西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十分诚实地回答一句我想要钱啊。
现在,关自西想把自己的一切,犹如陈崇给他那样,都掏个干干净净拿给陈崇,也想收下陈崇那些他曾经贬低过很多遍的情和……爱。
其实关自西也认了,他以前不敢认,不敢回头看。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陈崇,不敢承认爱上陈崇了,不敢承认自己甚至动过为陈崇丢弃掉过去一切的想法。
关自西觉得,这太不“关自西”了。
到现在他决心剖白。
直面了,承认了,打碎了。
关自西终于肯承认,对于他这个恨不得化作个“扫金雷达器”去辨识对方值不值得结交、值不值得付出的“势利眼”来说,陈崇已经成为他心目中千金不换的存在,无可替代。
关自西纠结着不肯放下的,那难堪的费劲的令他痛苦而绝非快乐的逐金之旅,终于在关自西手中被亲自打碎了,他将自己打得粉碎,再重塑。
原因是他想留下陈崇,想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场从六岁至今,长达十八年的苦旅,在爱面前现出原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关自西闷着声音说。
陈崇静了两秒,脑袋的筋一搭,问:“钱也给么。”
关自西反应相当迅速地抬起膝盖撞了撞陈崇的大腿,十分不满道:“……你坏不坏?”
“有一点。”陈崇依旧抱着他,声线淡淡的,仿佛自我调侃似的。“我刚刚还差点变成今日说法主角了,真是有点坏。”
“我现在不跟你聊这个,聊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