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听话又凑近些,终是什麽也不曾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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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在医书上读过,寸香此物,性烈味香,香淡而持久,久至不绝。然遇杂物则药尽香散。”
翌日晨起,董真闻隋棠寻她如常研席草药,只当她心结开解,早早便过来了。然这会闻她谈起寸香,忽就想起她那副手钏。
她常日伴随林群左右,这厢被留下,相比方赟只晓隋棠身子不知蔺稷病情,或是相比兰心晓得二者和离却不知彼此身体状况,再或是相比承明知晓蔺稷病情却不知隋棠的真实体质,她是为属不多,知晓全部事情的人。
用蔺稷的话说,瞒不住她,也需她做更多的事。
故而这会有些心惊,好好的怎就突然提及寸香?
“孤说的对吗?书中的意思便是说,凡沾染寸香的地方是会一直留有它的香气味,但是如果这处的寸香混入了旁的杂质,它便会失去效果,也不会再有味道。”
董真颔首道,“是这样的。殿下怎麽会提起这等污秽之物?”
“没什麽,就是闲来无日,偶然想起。”隋棠神色怏怏,“孤还有事,约了承明老师,你先去忙吧。”
董真含笑应是。
待退出殿宇,走在林荫道上,忽就回过神来。当年她自是在殿下那副手钏上发现了避孕的寸香,後来每见一回,自然便本能地认为她是用来避孕所用。但如今回头细想,即便是挨近殿下时,她也一次都没有嗅到过寸香的味道。
那副手钏……按照蔺相待殿下的心思,定是在问话当日,就让人处理过了。所以这麽些年,殿下一直戴着一副安全无毒的手钏!
殿下是想通此节了吗?
隋棠想到了这处,但她不知内里,想不到在她戴上的第二日便被蔺稷换下,只当是他後来知晓。如此左右她戴过一阵子。
阿母显然是小心用药的,而她只戴了一阵子……一阵子是多久呢?
隋棠默默垂下头,终究是她自己辜负了他。
她缓了一会,来到前殿见承明。
承明道,“今日日头格外好,方老也来了,殿下可要去练会丹青?”
承明同淳于诩丶蒙乔一般,作为东谷军留守在後方的官员,自是没错。但是他要留守也该守在尚书台,如何会同董真等人一般,留在丞相府侍奉她?这明显是放弃了南伐,在守她。
隋棠觉得不可思议,他身上负着不可消弭的仇恨,说他放下了,她是怎麽都不信的!
“老师为何不去南伐?”隋棠开门见山道,“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臣愿意留在这里。”
“你不想报仇了吗?”
“蔺相会为我报仇的。”
“不一样。”隋棠摇首,“就算您放弃了报仇,但是在这里,和在前线,是完全不一样的前程。退一步讲,即便不去前线,您这会留在尚书台,也好过留在孤身边。”
隋棠来时用了些参须饮,撑起了几分精神,“孤处,只有安生,给不了老师未来。老师一身才华,不该耽于此处。”
“臣甘之如饴。”
“是交易吗?”隋棠问,“他让你留下的?”
是交易吗?
承明自问。
不算吧。
他原是在她手中得的新生,没有她便是连命都没有,何论前程。
“不是。”于是他答,“是臣……欲报恩。”
“孤不需要这样的报恩,你当有更广阔的来路,更光明的大道。”然隋棠却道,“老师不必留挨在身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她擡眸看他,苍白面容上浮起浅淡的笑意,“这些日子,孤鲜出殿宇,至昨日才有几分回神。方闻老师已经移职来丞相府许久,不该这样的,您还是该回去尚书台。”
妇人的眼睛又红了,浓密睫羽覆下。
承明,原是他铺路搭桥赠给她的第一个人脉,和隐秘的权利。他想过要与她一生的,是她自己……
“孤已误过一人,不想再误旁人。”许久,隋棠再度开口。
承明默了默,“殿下一片赤诚心意,臣明白。但殿下非鱼,焉知鱼之乐?殿下再是好心,也当尊重鱼儿本身的意愿,不该以‘为其好’而将您的意愿强加鱼身。”
“孤受教了。”隋棠合了合眼,“随老师吧。”
从前殿离开,隋棠又开始往西走,这会没入葳蕤殿,一直都到了西北角。
“再往前就是百官集会殿和医署了。”兰心开口道。
隋棠想了想,踏入了百官集会殿。
许是走了太多路,又值日光正盛,隋棠觉得阵阵晃眼,坐在廊下歇息。
【你既来了这,今日烹茶的活便给你了。】
【给殿下设席。】
【认真听,回去我考你。答不上来看我怎麽罚你。】
【今个下午还有会,你就在这歇晌。来去费时,不若让我抱会!】
隋棠不知自己何时起的身,走过集会殿,来到了後头的书房,闻得竹简落地声,打断了重重涌向她的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