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霄把菜单一收,对服务员说:“那就这些吧,最后上两份甜品,谢谢。”
待服务员关上门,包厢内又恢复安静。虞初内心斟酌着言辞,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壮胆,喝了大半杯,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尽量用了最正常的语气:“岑霄老师?”
他抬头:“嗯?”
“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师’啊?”
岑霄神色微微一滞,盯着她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好像在说“我这不是礼尚往来?”,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虞初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提问有问题,抬手挡住他的目光,厚着脸皮说:“行,那我重问一遍。”
职业病又犯了,心里忍不住吐槽,你们艺人真的很爱抠字眼!
她去掉称谓,很快又用同样的语气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师’啊?我听起来觉得怪怪的……”
岑霄脸上仍是那个微妙神色,脑海里有些回忆慢慢拭去薄雾,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的夕阳和今天很像,透过玻璃窗户,细碎地洒在教室的课桌上,走廊间。
下午数学老师发了试卷,岑霄的那份依初惨不忍睹,他扫了一眼便把试卷塞进课桌,趴在继续桌上睡觉。
他还记得,那天因为篮球赛,学校破天荒地取消了晚自习,所以上完最后一节课,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虞初却很反地叫住他。
岑霄拎起书包回头,问她:“有事?”他说自己就是没见过那么勇敢的人,而且很温柔,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内核强大的人。她居然敢在校会上对抗不公,反正就是很勇敢。
岑霄顿了顿,声音变得很低,“我吧,高中之后没怎么刻意想过她,是这几年,不太好过,所以会想起自己见过一个很勇敢的人,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些,偶尔会感觉力气不够,就开始梦见她。”
他抬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喝了一口,“希望她已经过得很好。”
虞初偏头瞧他。
小霄年不胜酒力,脑袋越说越低,努力回忆时,会不自觉地眨眼睛,睫毛每扇动一次,脸上就多一丝笑意,语气都变得不自觉地甜蜜起来。
“她叫秦晴,”他介绍说,“是个很勇敢的人。”
这实在是超出虞初意料的回答。
而且她对此比较有发言权。
她不勇敢,她已经开始了流浪和逃亡。
她明知外面流言如何信口雌黄,但是始终没有正儿八经地对抗过一次,她明明不甘心自己再也无法演奏,不甘心到在每个深夜钻心地疼,却要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自己没事。她愤恨养母收走的专辑版权,自己曾经心血一朝一夕被掠夺,还有她的亲生母亲……
她要是勇敢,她就不会在这了。
而这样逃避、流浪的自己,居然成为另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虞初和秦晴都在不堪时刻遇到岑霄,时隔多年又被当面提起,命运真是很爱做弄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不配得到的仰慕。
“她不勇敢,很胆小。”她听见自己说。
抽离思绪,虞初发现岑霄一直借着酒劲瞪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岑霄立刻说秦晴就是很勇敢,生硬地警告虞初不许说她坏话,甚至呲了牙。
他维护得不讲理,虞初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跟着附和:“是,我不说了。”
片刻,她若有所思地讲:“岑霄,你右脸有颗痣,笑的时候痣会沉进酒窝里,很容易让人记住。”
当年听他告白,虞初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少年人紧张得五官都在用力,那颗痣被压进脸颊又再次弹出的样子很可爱。
她好笑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呢?”
我明明没有变很多。
小醉狗思考得有些慢,反应半天,抬手戳了戳自己右脸,最后放下手臂,表情变得懊恼起来。
“我就没好好看过她的样子,我表白的时候都没敢看她。”
虞初声音很轻,“是么。”
“不过,”岑霄突然专注地盯着虞初,“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眼熟,而且吧,你的声音很像她,我就总想着多瞧瞧你呢。”
虞初手指因这句话猛地蜷了一下,心口也随之一紧。
“但我没问,你知道吧?”岑霄说,“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拿去问你,就特别不尊重人,怕你把我当流氓。”
虞初愣了下,随即无声笑开。
“我是真不记得啊……”岑霄叹气道,“我当年都没她高,哪里敢看她。”
又小声嘟囔,“而且她突然就走了,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她,倒是和她同学要了她的电话号码,打多少次都打不通,真的是。”
岑霄开始碎碎念。
“看都不敢看,就敢喜欢人家。”虞初指指点点。
“你别管,”岑霄说,说完还是瞪人,“也别笑。”
“不过,你不记得人怎么确定喜欢她的?”虞初还是觉得好奇。
“你一看就没喜欢过人,”岑霄居然嘚瑟起来,又颇有心得地说,“她只要出现,我立马就能知道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谁是她。”
“我有雷达。”他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