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透,沈西辞才回到出租屋里。
没有开灯,只有街边的路灯和霓虹从落地窗照进来,放在窗边的木椅在地面拖出斜长的影子。
黑暗里,沈西辞在门口站了两分钟,才伸手按下开关。
灯光亮起。
白天穿的那身衣服已经还给了阿婆,换了鞋,把钥匙扔进托盘里,沈西辞熟练地洗手,消毒,给自己测血压血氧和体温,听诊器听诊,确定都没问题,趿着拖鞋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倒水。
一白一灰两个杯子挨着,沈西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轻缩,才端起灰色杯子接了水。
餐桌上,三明治和苹果橙子都已经吃完了,沈西辞拉开椅子坐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水煮蛋,敲开,仔细剥起了壳。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有了点预感,等看见餐桌上摆着的早餐和一张签好名字的空白支票,一时间也分辨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有点像在外面救了一只猫,猫养好了伤,趁夜离开前,给他留下了小鱼干和一袋金币。
沈西辞把三明治吃完,剩下的两个水煮蛋留在盘子里,没舍得碰。
过了一整天,鸡蛋已经冷透了,吃着有一股很淡的腥气,沈西辞就着温水一口一口咽下去,想,最后一个水煮蛋还能留到明天早上再吃。
吃完,就不能继续伤心了。
有人在家里等他,白天晚上都有人陪在身边,实在太容易上瘾。
以至于盛绍延一走,就像戒断。
有种抽丝剥茧的痛。
剧组的财务效率非常高,沈西辞十八号杀青,二十号下午,片酬就一分不少地到账了。
数了数账户余额的几个零,沈西辞体验了一把被金钱砸中的快乐,体验完,就直接点转账,把二十七万都转进了同一个账户里,接着继续整理房子里的东西。
找老木匠定做的那把椅子,他已经拜托了剧组的人,运道具和各种设备时,顺便帮忙把椅子一起运回宁城,剩下的衣服床单被子还有各种小物件,他准备都塞行李箱里,能省下一笔快递费。
打开衣柜,长长短短的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其中有几件,沈西辞视线一触,立刻就能回想起盛绍延穿在身上时是什么模样。
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西辞回过神,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无奈地接起电话:“何爷爷。”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沈西辞避重就轻:“我找了个工作,这个工作——”
“你一个刚上大三的学生,什么工作能让你一边上学,一边一两个月赚这么多钱?西辞,你好好跟我说。”
跟上一世一样。
上一世,沈西辞拿到二十万的片酬后,钱刚转过去,何爷爷的电话就来了。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沈西辞没有再试图糊弄过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休学了,参加了一个剧组的演员海选,万山导演您知道的,就是他的电影,我演一个配角,前天刚杀青。”
对面沉默下来,沈西辞也没有说话。
良久,听筒里响起何爷爷的声音:“去拍戏,你开心吗?”
沈西辞眼眶一涩,差点落下泪来。
他弯了弯唇角,喉结上下滚了滚,认真回答:“我很开心,真的。我的人生可能很短,但我体验了别人的一生,就好像我的生命也变长了一点。而且,我拍了戏,有很多人喜欢我,他们都说我演的很好。”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何爷爷听出他嗓音里的哽咽,放缓语气,温和地跟他说话,“当时,追债的人到村里来,得知你爸已经死了,就想去找你还这笔赌债,但你能从那个家走出去,能从偏远的村子走出去,只会比我想的更不容易。西辞,你真的太苦了,我替你还上这笔钱,就是想让你无拘无束,做点想做的事,做点开心的事。”
喉咙涩痛到说不出话,沈西辞知道对面看不见,依然点头回答:“我知道。”
“是不是以为我会批评你不好好上学,自己悄悄就休学了?”何爷爷笑道,“人生哪儿能这么算呢,匆匆几十载,什么时候必须做什么事都规定死了,那有什么意思?好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也不敢哭出声,就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沈西辞小时候经常吃不饱,有一次实在饿的不行了,就跑到了何爷爷家,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说,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后来何爷爷不知怎么看出来的,给他盛了一碗粥,又给他炒了一个鸡蛋。
沈西辞出声:“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可是算命的,当然知道了!”
何爷爷就是给他取名批命的算命先生,大名何十,从外面不知道哪个地方搬过来的,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养着一只大黄狗看家护院。
村子里的人都说,给人算命的都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五弊三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女,注定孤家寡人。何爷爷算的越准,村里的人越忌惮,平时没事时,都下意识绕那个院子远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