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言及此处,陆渊略蹙了蹙眉,下一瞬便将清殊拥入了怀中,放轻了语气:“清殊,绝不是你的错。他成魔,是他自己的造化。”
清殊颤声:“他杀了那麽多人,甚至杀了季瑛……我亲眼所见。”
几乎是语音落下的一刹那,陆渊说:“我会杀了他的。”
他会杀了他,此刻这感觉到达了巅峰。
有些事情昭然若揭——那萧知念对清殊有着特殊的觊觎之情,他是想拥有她的。错认人之事被察觉,他定会不顾一切去寻清殊。
偏得他是帝,黎安州如今已落与他手。
默然半晌,清殊身子後倾离怀,望着他的眼眸出神。她沉思着,陆渊似乎对所有情感都特别纯粹,不单对她用情至深,遇见其他事情也都是摒弃一切杂念,脚步只朝着心念的目标而去。这便是他的魄力,也是他战无不胜的缘由。
她相信他,一直都如此。
她神情一顿:“陆渊,我还在季瑛的回忆中看见了一个可怖之物。”
这句话引得陆渊本就蹙的眉皱得更紧:“何物?”
“一个素白的瓷瓶,里面装着的似是一个神的躯体……季瑛就是无意在萧知念的寝宫撞见了,才被他杀害。”
沦涟瓶,能禁锢万灵□□,将其神智困在水幻梦境之中,循环往复,是以,其魂魄便是执瓶者的囊中之物。
呵,紫幽真是瞎了眼。
陆渊轻笑:“那魔果真是莫玉。”
这句不仅是确认萧知念的体内有莫玉,同时也是对这堕神竟能做到这等背信弃义之事的喟叹。
“萧知念为堕神莫玉入体化魔,困在瓶内的是仙灵界紫幽仙君,二神曾是至交,也是紫幽救下了接近魂飞魄散的莫玉。”
清殊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先前还疑惑以人之力,如何能那麽轻易取人姓名。”
她犹豫了一会,又说:“那他如今是萧知念还是莫玉,还是二者都是?”
对于这件事,陆渊一般也说不准,莫玉入人体不只是因为可以逃脱仙灵界的追击,也是因为人心更容易掌控。
如今已有一段时日,按理来说,如今莫玉该完全掌控了萧知念。
陆渊收回飘远的思绪,轻抚着她的脸颊,又露出傲然之色:“怎麽,你问这问那,是担心我打不过那魔吗?”
清殊啧了一声,将手捏成拳包,朝他的肩头揍了一拳,试图将他打回正经的模样:“认真些,那魔绝不好对付。”
从头一回在木簪中见到那双眼睛开始,她就时常做噩梦。她自然是对陆渊有信心的,却不知为何总是惴惴不安。
“我知道了,会当心的。”
陆渊又抱回了她,贴着她耳边,歪头柔柔得啄了下她的脸:“乖乖等我。”
清殊自然是读懂他话中的意味。他这番是打算孤军作战了。
——
时辰耽误了许多,季瑛的往生之日即将到来。
清殊曾同卿时提起过,若季瑛愿意,是否可请她将季瑛留在鬼阴都,寻一个闲差,享享清闲福分。做人还是太苦了。
得到卿时的应允之後,清殊才将话递到季瑛面前。
季瑛头靠着清殊的肩头,目光呆愣愣得望着紫空:“清殊,我本想入往生……这样我才能忘记所有的事情。”
那些黧胀般的回忆令她日夜惶恐惊惧。她每日都在承受着魂飞魄散般的痛苦。
可……
季瑛擡起头,看着她:“我不想忘了你。”
但若是饮了孟婆汤,她该如何才能不忘清殊。
清殊也看她,泪水如决堤一般:“季瑛……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季瑛本可以不入宫,本可以不用死。
也许季瑛会在洛川城寻一户好人家嫁了,朝雨乍停,天气清朗之时,还能露出少时那般笑容。
季瑛莞尔,擡手擦去清殊的泪水,手心都冰凉,她说:“季瑛怎麽会怪清殊。清殊是世上唯一真心待季瑛的人。”
清殊的泪水滚烫,却不知是否暖热了季瑛的手心。
——
殿外云雾冉冉浮动,光气红紫相间。
季瑛孤眠难寐,趴在珠帘窗沿边,目光浅浅盯着清殊方才端来的药汤,沉褐透着些红,如溪流一般荡着轻轻的涟漪。
“你的身子已大好,郁霜仙君说这是最後一副了。”
她将药碗移到眼前,白皙的手指摩梭着碗沿:“清殊,我不爱喝药。”
清殊愣了会:“不喝……身子怎麽好。”
不知为何,季瑛眼中漫开一层悲意。她心想,这碗药确实与先前的那些药看上去别无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