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小山和耿一直去了新开的酒吧,于是叫代驾中途转弯,目的地文化街。
裴雁来开了卡,但酒吧新开业人太多,上桌人走了,桌上酒瓶还没清。
恰逢耿一直从舞池里疲惫脱身,普通路过,撞进卡座,大叫了声我操班长,然后顺口就问一起坐坐?
裴雁来笑着说巧,颔首让他先坐,自己去前台点了几瓶酒。
灯光昏暗,色彩混乱,烟雾缭绕,在夜店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裴雁来一转头就看到了林小山。
他嘴上还留着点未痊愈的疤,额前碎发零散,像冷着脸的渣男——身边缠着个男孩儿,卷发,搭眼一看就是0。
裴雁来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看林小山和卷毛交流,神色很平静,甚至在卷毛贴近时只是制止,并不明显看出恶心、恐慌,又或是极度反感的情绪。
酒精确实会让人不清醒。
裴雁来有一瞬间在想,时代变了,社会风向也变了,有没有可能林小山也没他设想的那么坚定。
很快,林小山发现了他,喊了声“裴雁来”。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裴雁来放纵希望生长,就如同沙漠里见到绿洲的旅人,尽管大概率是蜃楼,还是要往前走一走。
他让他跟上来,然后三个人坐在一个卡座。
——相谈甚欢,他和林小山。
这种场面时隔多年重现显得格外罕见。
酒吧门口。
林小山有些忐忑,踩了一脚耿一直才继续开口。他有求于他,是胡逢阳派的任务。
裴雁来猜得出。
但他只是看着林小山,看了很久,几次把过去和现在倒错。他透过林小山在看林小山,好的,坏的,笑着的,还是哭着的,像走马灯,一刻不停交迭,几乎逼着他朝前迈去一步。
直到卷毛突然出声打断。
“那个,打扰了,我……”
林小山的注意力被全数吸引。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冷下脸,问:“你想做什么。”
卷毛的演技很糟糕,戏码并不新鲜:“我朋友先走了,我手机又没电了,能不能请你们捎我一程。我,我住的不远!就在大学城。”
林小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卷毛越走越近,抬手,不知道想要抓住林小山还是裴雁来的衣角。
也就是在这一刻,视野里,林小山的表情变得十分冷漠。
“我警告过你了。”林小山推了卷毛一把。
这幅表情裴雁来很熟悉。
在大洋彼岸无数个日夜的空暇里、在首都燕大收到林小山模拟志愿报名表时、在林小山毫无波澜地发给自己一条小狗视频时,他都会自虐一样,反复回忆这张脸,以及此时此刻的这幅神情。
——在裴雁来认定的一切都坍塌时,露出的那副神情。
那时候KTV红红绿绿蓝蓝的镭射灯从上而下扫过,林小山就是这样坐在体委身旁的位置,他们刚刚聊了很久。
耳边同学议论隔壁班gay骗炮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他就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冷淡,平静,又显得有些难堪,然后说,
“同性恋,是挺变态的。”
林小山推完卷毛,插着口袋,说。
“滚。你这种人,我恶心。”
什么东西终于重叠在一起。
裴雁来看着林小山又说着恶心,让卷毛滚。
他其实并不算意外,只是很愤怒,几乎想要将一切都毁掉。但洪水无处倾泻,突然又有点想笑。
他到底在想什么。
林小山回过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又闪着些期冀,可裴雁来毫无波澜,不想再看。
裴雁来只是给车门开了锁,然后告诉他,语气淡淡。
“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