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朝时,有官员上奏说,昨晚五城兵马司的楚兵在诏狱门口聚众闹事,无法无天,皆是为了那个在祭天大典上闹出人命的小兵。
这小兵众目睽睽之下打死北燕士兵,引起众怒,更别提这人还是个楚人。虽说楚人当初投降,谢玄承诺会一视同仁,可北燕上至官员,下至士兵,嘴上不说,心里都瞧不起这些败家犬。
如今楚兵在他们的地盘打死他们的士兵,狗都欺负到主人头上了,简直无法无天!
不少人激愤的恳求谢玄处死闹事的小兵,给那冤死的士兵一个交代。
“此事朕调查清楚后,自会惩治。”
此言一出,贺兰旭微微皱眉。皇上这意思,倒像是要保那楚人。
他们刚利用祭天大典巩固君威,抚慰民心,眼下瘟疫仍在,危机未除,这个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谢玄的一举一动?若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凶手,势必会引起官兵不满。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如众人说的那样,处死闹事的人,平息众怒,给死者一个交代。
朝官,百姓,士林的怨气已经让他们如履薄冰,要是再加上燕军,贺兰旭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古往今来,他还没见过哪个皇帝像谢玄一样上至朝官,中至文人武将,下至黎民,全部得罪个遍。
至于谢玄为何不肯惩治凶手,原因不难想到。贺兰旭颇有些头疼,如此浅显的道理,他能想到,旁人自然也可以。
贺兰旭猜的没错,谢玄这话一出来,就有人道:“陛下,凶手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还有什么要调查的?”
“臣附议,事实就摆在眼前,陛下为何要袒护楚人?”
“高大人你什么意思?皇上都说了调查清楚后,自会惩治。皇上公私分明,怎么就成袒护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眼看就要吵起来,谢玄心烦意乱,刚想呵斥,外面忽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鼓声,那鼓声穿透云霄,彷佛要击破他们的耳膜。
谢玄扭头道:“什么人在外面敲鼓?”
李福泉急忙差人出去看,那人回来时,鼓声正好停了:“回皇上,是个太监在外面敲。”
“太监?”
那人一愣,又道:“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谢玄眉头一皱,他这个时候已经猜到是谁了,正想派人把楚容弄走。又有一侍卫进来禀报:“陛下,太史令楚容,在外面击鼓求见陛下。”
“楚容?”
“他敲鼓做什么?”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为之沸腾起来,还有人去偷瞄上方的谢玄。
殿堂外的白玉阶下设有登闻鼓,凡有冤案错案或重大要事,禀报皇帝,皆可响起此鼓,进殿面圣。
按理说谢玄是不能拒绝击鼓之人面圣的,不少人一听说是楚容,抱着看热闹或是因为那些宫闱秘事而对他好奇,或取笑一番的心态,纷纷请求谢玄宣人进殿。
冕冠垂着的十二旒之下,谢玄脸色阴骇,他没想到楚容竟然敢跑到这来敲鼓,因为那个单与吗?
“宣。”谢玄沉声道。
很快,楚容在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殿内安静如斯,两侧站满了身穿朝服,头戴官帽的官员,所有人,包括龙椅上的谢玄,纷纷看向来人。他们或面色严肃,或好奇玩味,或目光不屑,或惊艳不已,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带了一种鄙夷。
楚容一路走过来,脸色平静,彷佛这庄严肃穆的庙堂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他下巴微抬,透漏出一种熟悉的威严,明明是冷冽沉静的气质,却诡异的和这个地方异常融洽,似乎天生就该出现在这里。
曾经见过楚容的只觉得他气质有些冷,远远没到那种强大到让人不敢忽视,甚至不敢造次的地步。今日再一看,却是大相庭径,不由让人联想到金云台射箭那次。
“你击鼓面圣,所为何事?”谢玄声如沉铁。
楚容道;“臣今日前来是为了祭天大典上的命案,罪人单与乃楚国人氏,与臣沾衣带故。于公于私,臣都不该袖手旁观。今日特意求见燕帝,臣愿代单与领罚,只求燕帝能饶单与一命。”
众人面露讶色,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讥笑一声:“楚大人,那闹事的小兵犯的可是命案。若是以命偿命,你也愿意去死吗?”
楚容面色未变:“楚某说了,只要能饶他一命,愿受一切责罚。”
谢玄握紧了拳头,看向楚容的眼神如刀片般锋利,恨不得就此剜了他。
“只是此事事出有因,并非诸位想的那样。”楚容道,“据我所知,死者王勇经常带头欺辱被收编的楚兵,单与打抱不平,常为那些被欺负的同胞出头,两人因此结下梁子。祭天当日,王勇对单与出言不逊,单与反唇相讥,以致王允恼羞成怒,动手伤人。”
“单与行事莽撞,固然有错,王勇动手在先,也难逃其咎。”
“哼!”某位大人掷地有声道,“那凶手是你的亲信,你当然帮他说话了。”
楚容看也没看他一眼,徐徐道:“我所言是否属实,诸位一查便知。”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小兵也难逃死罪。就单凭他在祭天大典上闹事也够砍头了!”说话的那位大人转头道,“潭大人,你说呢?死的虽然不是你的兵,但好歹也是咱们燕国正儿八经的将士。”
潭天望在将士们中素来有威望,所有人都看着他,期盼他的回答。
潭天望看着楚容,猝不及防想到自己恳求皇上赐婚的事。他原以为皇上不肯赐婚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如今才知道这两人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真是好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