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走了。
带着对她无尽的爱恋和不舍,走了。
苏明月(苏月)的世界,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的色彩,只剩下灰白。
她遵从了他的遗愿,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在偌大的长安城里,艰难地生活着。
她以为,自己会像一个普通的寡妇一样,在对亡夫的思念和对儿女的操劳中,慢慢地,老去,然后,死去。
去另一个世界,与他,重逢。
不知道为什么,李玄在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有了衰老迹象。
然而,时间,却跟她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十年过去了。
她的儿子,长成了和李玄当年一样俊朗的少年,考取了功名,娶了妻。
她的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嫁给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将军之子,成了人人羡慕的将军夫人。
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
而她呢?
她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
岁月,仿佛将她遗忘了。
她的脸上,没有再多添一丝皱纹。她的头,依旧乌黑亮丽。
当她和自己的儿媳、女婿站在一起时,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同辈。
起初,大家只当她是保养得宜,天生丽质。
但,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她的儿子,已经蓄起了胡须,眼角,爬上了细密的鱼尾纹。
她的女儿,也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眉宇间,多了几分妇人的成熟和风韵。
而她,苏月,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时间,在她身上,彻底停滞了。
流言蜚语,开始像毒蛇一样,在暗地里,悄悄地蔓延。
“你看那苏夫人,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是啊是啊,太吓人了!我上次见她,还以为是她家儿媳妇呢!”
“我听人说,她是妖怪!会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难怪那李状元,年纪轻轻就没了……肯定是……被她给克死的!”
那些曾经羡慕她、嫉妒她的邻里,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和猜疑。
她的儿子和女儿,也渐渐地,开始疏远她。
他们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他们看她的眼神,也从孺慕,变成了……敬畏,和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
他们会恭恭敬敬地,称呼她“母亲”。
会按时,送来最好的绫罗绸缎和山珍海味。
但,他们再也不会,跟她,说心里话了。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苏明月,成了自己家里,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个人,守着那座空荡荡的大宅子。
看着自己的儿子,官越做越大,头,也越来越白。
看着自己的女儿,儿孙满堂,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她看着他们,从中年,走向老年。
看着他们,步履蹒跚,老态龙钟。
而她,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那一年,她的儿子,已经是一个白苍苍的、告老还乡的老尚书了。
他躺在病榻上,拉着苏明月的手。
那只手,曾经被他无数次地牵着,撒娇着,如今,却布满了老人斑,干枯得像一段树皮。
而苏明月的手,依旧光洁如玉。
“娘……”他看着苏明月那张数十年未变的、年轻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