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雄踞长江中下游南岸,鄱阳湖北畔之要冲。此地襟江带湖,控扼长江与鄱阳湖交汇之咽喉,实为东部沿海通达中原之锁钥,大唐水陆交通之枢轴。其地势之险要,风景之秀绝,引得四方文人骚客竞相来游,或登高作赋于匡庐之巅,或泛舟吟咏于浔阳江畔,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锦绣华章。
江州城大街。青鸟与柱子在一处繁华街口勒住缰绳。正值早市时分,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两匹骏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在人群中只能缓步前行。
"紫雏兄弟,"柱子压低声音问道,"眼下我们该往何处去?"
青鸟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沉声道:"昨夜城中太平,未见百鬼夜游,想必圣灵教江州分舵是遭重创之故。只是"他眉头微蹙,"我师兄他们的线索也断了。如今只能去府衙找白先生,看看他们可曾从抓获的教众口中问出什么。"
柱子疑惑道:"方才白先生来找你,未曾提及此事?"
青鸟轻叹一声:"白先生审问时察觉异样,唯恐迟则生变,这才放下手中事务匆匆寻我,还未来得及继续深究。"
"原来如此。"柱子了然点头,衣裳随着动作出轻微的嗦嗦声。
二人拨转马头,朝着府衙方向缓步前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渐淹没在街市的喧嚣之中。远处府衙的飞檐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青鸟与柱子来到江州府衙,白司马正在审讯圣灵教教众。他安排二人在偏厅等候,待见到二人时,白司马抬头细看青鸟的新妆容,不禁赞叹道:"这易容之术当真精妙绝伦,每次见面都似换了个人。"
他心中自然知道青鸟前来寻他所为何事,未等青鸟开口便道:"今晨起,我们便开始提审圣灵教教众。虽人数众多,但大多只是寻常教徒,对聚仙会之事一无所知。"
青鸟眉头微蹙:"冷堂主本应知晓内情,可惜已葬身洞中"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李舵主可被抓获?"
白司马重重摇头,案几上的茶碗都跟着轻颤:"据几个头目交代,昨夜李舵主盛怒之下率百余人冲入山洞,恰逢洞中爆炸"他做了个坍塌的手势,"尽数埋在了山洞之中。"
青鸟闻言一怔,眼前浮现出陈七郎引爆霹雳珠的惨烈场景。原来李舵主当时也在洞中他五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线索就此断绝,茫茫江州,该去何处寻秦师兄他们的踪迹?
窗外一阵风掠过,卷起几片落叶,拂动他散落的鬓。阳光透过窗棂,那斑驳的光影在他眉宇间游移,更显得愁绪深重。柱子见状,宽厚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按,那力道沉稳而温暖,仿佛在说:世事如舟,终有靠岸之时。白司马轻叹一声,将面前的茶碗缓缓推至青鸟手边,茶汤微漾,映着他凝重的面容:"小友且宽心,老夫已遣人广布耳目,纵是蛛丝马迹,也定当追查到底"
青鸟忽然想起莲姐三人,连忙问道:"那三位镇灵使可曾归来?"
白司马摇头叹息:"至今杳无音信。"
青鸟静坐沉思,指节无意识地轻叩案几。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压低声音问道:"先生,府衙可曾按名单彻查?江州城内可还有漏网之鱼?"
白司马面露难色:"名单上活着的教众已尽数收押,但"他苦笑道,"上面记载的多是些普通教徒,堂主一级未曾录入。"
见白司马愁眉不展,青鸟忽想起一事:"那刘司马现在何处?"
"说来蹊跷,"白司马皱眉道,"昨日我们派人搜山时,刘府管家来报,说他突恶疾,卧床不起,故而未参与行动。"
青鸟眼中精光一闪:"劳烦先生告知刘府所在,我们想去探探虚实。"
白司马闻言一惊:"小友是想从刘司马身上打开缺口?"他连连摆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圣灵教分舵被毁,他们短期内必会蛰伏。若贸然惊动刘司马"
青鸟淡然一笑:"先生放心,我自然不会打草惊蛇。"他指尖在茶碗边缘轻轻一划,"刘司马既与圣灵教勾结,此刻定如热锅蚂蚁,必会暗中联络同党"
白司马若有所思地捋须,半晌才道:"此言有理。"他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地址,墨迹在纸上缓缓晕开,如同此刻众人心中蔓延的疑云。
就在青鸟低头细看白司马所写地址之际,廊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鸟将素笺藏入怀中,指尖还未来得及从衣襟处收回,便听得一个急促的声音穿透门扉:"白司马!白司马可在偏厅?"那嗓音沙哑中带着几分惶急,青鸟立时辨出是昨夜那位刘参军。
白司马搁下茶碗,沉声应道:"老夫在此。"话音未落,房门已被"砰"地一声推开,刘参军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官服下摆沾着泥渍,额角还挂着汗珠,显是一路疾奔而来。他目光在屋内一扫,见两个陌生男子在场,眉头微蹙,神色间闪过一丝迟疑。他快步走到白司马跟前,压低声音埋怨道:"白司马,您怎么还在此处耽搁?"语气中透着几分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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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司马捋须问道:"刘参军,究竟出了何事?"
刘参军瞥了眼青鸟和柱子,欲言又止,又凑近半步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司马会意,摆手道:"这两位都是老夫请来协助查案的,若是与圣灵教有关,但说无妨。"
刘参军暗自咋舌,心想昨夜刚有一位帮手,今日又添两人,这位长安来的司马果然手眼通天。当下也不再隐瞒,苦笑道:"方才提审了灵台寺带来的两个书生,可那两人满口之乎者也,把兄弟们绕得晕头转向,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下官特来请您过去掌掌眼。"
一旁的柱子闻言,嘴角忍不住抽动,连忙以拳抵唇强忍笑意,却还是漏出几声闷哼。青鸟则若有所思——昨日了尘大师临终前提及三个书生,莫非这两人也牵涉其中?可若真与圣灵教勾结,为何不逃?他分明记得那日在山顶见到五人,若其中三人已遁走,眼前这两人恐怕并非同谋。
思及此,青鸟拱手道:"白司马,可否容我二人同去一观?"
白司马略一沉吟,想起昨夜青鸟所言灵台寺静心和尚与三个书生勾结之事,料想他是要查个水落石出,遂点头道:"也好,那就一同前往。"说罢起身整了整衣袍,示意刘参军在前引路。
刘参军见二人确是白司马所邀,虽心有疑虑却也不便多问,只得在前引路。穿过几重院落,一行人来到府衙牢房外。白司马低声对青鸟解释道:"此处虽是临时羁押之所,但因圣灵教教众甚多,如今已是人满为患。只得借旁边捕手们当值的班房问话。"
推门而入时,只见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几个捕手面红耳赤,其中一个正拍案怒斥:"休要再狡辩!"
见白司马等人进来,那捕手慌忙收声,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退到一旁,其余几人也立即噤声肃立。班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个书生跪在案前,神色自若地整理着衣袖。
白司马在斑驳的案桌后端坐如松,刘参军立即将审讯记录双手奉上。白司马接过卷宗,指尖轻捻纸页,一页页仔细审阅,时而蹙眉凝思,时而微微颔。
青鸟与柱子站在白司马一侧,如两尊守护神般静立。青鸟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堂下两名书生;柱子则双手抱胸,魁梧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一道厚重的阴影,给整个公堂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两名书生在这般威压之下,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居左者强自镇定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居右者则频频以袖拭汗,眼神飘忽不定。屋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青鸟打量两个书生时,心头一震——左侧那书生不正是昨日在灵台寺禅房窗边诵读《大学》的年轻人?看年纪与自己相仿。右侧那位则是在翠竹前挥毫泼墨的男子,面容略显成熟,估摸年长几岁。
两名书生也在打量着来人。只见为的官员五十余岁,虽已年过半百,却气度儒雅,举手投足间透着书卷气。其后的少年书生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那位魁梧汉子,约莫四十岁上下,一身劲装,虎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白司马轻咳一声,将手中案卷轻轻放下。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连窗外聒噪的蝉鸣都似乎静了几分。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白司马双目微阖,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唯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时间在这凝滞的空气中缓慢流淌。两个书生起初还能保持镇定,但随着时间推移,居右那位开始不安地挪动身子,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终是按捺不住,拱手道:"上官"
"稍候。"白司马眼皮未抬,只吐出这两个字便又归于沉默。那书生喉结滚动,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一刻钟,闷热的班房里,汗水顺着众人的鬓角滑落,滴在地上的声响清晰可闻。居右书生攥紧的拳头指节白,突然提高声调:"我二人实属冤枉,为何"
"稍候。"依旧是那两个字,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威严。白司马依旧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屋外的蝉鸣声越聒噪,与屋内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几个捕手不自觉地咽着唾沫,喉间出的"咕咚"声在静默中格外突兀。柱子注意到,青鸟的衣领已被汗水浸透,却仍保持着挺拔的站姿。而那两个书生,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则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把青砖看穿。
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整整一个时辰。居右的书生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双臂无力地垂落,衣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他眼神涣散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不出半点声响。唯有白司马那节奏分明的叩指声,仍在案几上不紧不慢地响着,像一把无形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