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传来个男声,扰了这份清净。
谢昭珩眉头微蹙,正要扭身离去,可随后响起的那个熟悉女声,却让他的脚步顿住。
“也不算多,我的酒量其实还不错……不过方才喝得是酿造已久的佳酿,对比起乡野间的粗酒来说,后劲确实要更大些……表哥唤我来此,有话要说?”
暖阁这头。
肖宏业笑笑,柔和的眸光,定落在眼前的佳人身上。
其实二人对家中的安排都心知肚明,也无甚好避讳的,肖宏业徐徐将话题引向正轨。
“……其实听闻你林场攀崖寻亲之事时,我就在猜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才会有毅力有决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在登门拜访表妹之前,我心中是存着几分敬慕之心的。”
许之蘅掐着巾帕,笑得一脸恬然,“哦?”
“表兄难道不觉得我行事莽撞,捅了天大的窟窿?”
“或许别人会,但我不会。我们习武之人,从来不拘那些小节,更何况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有捅天窟窿的本事,就是因为表妹此番作为,才更能令人高看一眼。”
“……也不怕表妹笑话,见你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人高马大的壮硕女子,可谁知竟生得这般柔弱单薄,仿佛阵风就能刮跑,倒不由让人愈发心生出怜惜来。”
许之蘅酒劲儿也上来了,只觉头有些发昏,不过意识倒很清醒,嘴里囫囵说着俏皮话,“不柔弱不柔弱,我可厉害了,以往还攀过比那更高的悬崖哩……”
肖宏业眼底融融,愈发觉得她可爱。
“好在如今表妹不必再去做那么危险之事了。如若表妹愿意,今后便由我护着你,可好?我欣赏表妹有勇有谋,旷达不羁,想要聘娶表妹为妻,只要表妹能够应允,今后必定对你珍之爱之,尊之重之。”
随着这话落下。
隔壁暖阁中。
将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全听入耳的男人,落在窗沿上的指节越攥越紧,直到发白。
许之蘅见肖宏业一脸的郑重与肃然,心中也颇有些动容。
所以正常的求婚议亲,合该是表兄这样的吧?而不是如她当初那般挟恩图报,步步紧逼……
许之蘅沉默一阵,垂头似是在好好考虑。
其实虽说与肖宏业相识时间不长,可她能感受得出来,他是个很宽厚的人,就算此时二人之间兄妹之情更多,可有这层底子在,今后便好相处许多。
她私心是愿意的。
“……多谢表兄厚爱,可有一事,我还需提前向你知会一声,如果表兄听完不介意,再考虑婚嫁之事也不迟。”
“我以往流落乡野时,曾襄救过位陌生男子,当时为平息流言蜚语,无奈之下同他成婚。虽未有夫妻之实,可却担着夫妻之名,后来那人伤愈之后就走了,我与他再无瓜葛,可此事不好隐瞒,所以特在此与表哥道明。”
肖宏业望着她,眸底的欣慕更甚。
这世间欺瞒者多,坦白者少,且此事对于寻常女子来说,确有些羞于启齿,而表妹能当面坦白,可见其心中坦荡与磊落。
“表妹无需介怀,其实此事母亲同我提及过,我并不介意。且表妹冒着名声污秽的风险,也要施手相救,由此可见表妹心地善良。”
什么心地善良,其实那时是当真活不下去了,处事中夹带了不少妄念与私欲。
许之蘅觉得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
自然没交代期间她对余泽动了真心真情。
以前种种已不重要。
她自己观察肖宏业的神情。
“表兄当真不介意么?”
“当真。”
“其实表妹委实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我朝民风开放,女子和离再嫁都是常事,我看中的就是表妹这个人,若无过去的经历,有哪里会有如今的光彩,且我这种随军打仗,看淡生死之人,这委实算不得什么的。”
肖宏业年仅二十,只比许之蘅大两岁。
可一看就是经历过锤炼之人,说话办事都极其稳重。
瞧着是个能相处得来之人。
许之蘅脸上终于浮现出抹笑意,她点点头,轻声应道,“那……我可就等着表兄上门提亲了。”
“好,母亲过两日要去京郊庄子上查账,待她老人家回来,再过了外祖父寿诞,我就与她禀告此事,请个媒婆上门提亲。”
二人才将将就此事达成共识,就听得耳旁传来剧烈的“哐啷”声响,好似木头断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
“表妹莫怕,估计是夜风吹打窗橼之声,我们出来久了,不如还是回席上去吧,不然三妹妹又得嚷嚷着要罚我们喝酒了。”
这两句后。
隔壁暖阁就再未发出过任何声音。
谢昭珩依旧站定在窗前,神色一如以往淡然。
可半根被他掰碎的窗沿,显然透露出他方才心头的震动。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只觉根刺哽在喉头。
想要咽,却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