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街巷都热闹起来,檐角高悬起的灯笼,勾栏瓦舍的脂粉香,与羊汤糖粥的叫卖声,全都混在一起,将暮色都烘得发烫。
“夫君!”
身后传来甜声叫唤,因着这声线与记忆中太过相似,谢昭珩通身微僵,连呼吸都微滞了滞,眼神在几息怔忪后,逐渐恢复清明。
“殿下这是怎么了?”
跟在他身后的萧建问。
“听错了。”
“以为有人在唤我。”
谢昭珩脚下步伐微滞,某些刻意想要忘却的记忆,死而复生般涌入脑海中,就像是街角包子铺的笼提掀开,腾腾的白雾涌上,而后又氤氲着消散在半空中。
谢昭珩眉头微沉,望着眼前是人间繁华,烟火气满满的场景,莫名有片刻失神。可他并没有回头望,只继续向前走。
百姓们个个携家带口,在街道上嬉笑玩闹,青年男女们也牵手把臂,眉眼间温情无限。
“晋王,太子殿下邀您去摘星楼一叙。”
身前一小厮回禀。
谢昭珩眉头立时蹙起。
其实无非就是唤他去露个脸,与党派中的朝臣把酒言欢,小酌几杯,以此来巩固巩固旧谊……他素来不喜这些应酬。
可毕竟是太子相邀。
之前已推却过三五次,这次不好再回绝。
摘星楼乃京中最豪华的酒楼。
贫民百姓与豪门勋贵皆可入得,只是寻常人家,大多只能在一楼开阔的大堂消费。此处一层一重天,靠近天际的最高层雅间,专供朝中三品以上的权贵特用。
谢昭珩行至高层,经过个雅间时,听得一阵子嘈杂,不由眉头微蹙,侍者察觉到客人情绪,只哈着腰解释。
“今日肃国公家的三姑娘过生,唤了好些歌姬伶人助兴,算算时辰,差不多过会儿就会散了。”
侍者将他引到另个雅间。
将菱形雕花门一推开,就见里头已坐满了官员,他们此时已无朝堂上的肃重,个个穿着常服,神情闲适坐着,身侧大多还陪坐着一两个貌美舞姬。
望见是谢昭珩来了,颇觉有几分猝不及防,太子此时酒过三巡,面颊已有些憨热,坐在主位上朝他招手。
“润甫怎得才来?必得自罚三杯啊。”
谢昭珩先是屏退那两个美姬,而后在右首上座位坐下,嘴上说了几句场面话,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太子眼见谢昭珩还是此等不近女色的作风,不由凑近了些,“润甫何必如此拘谨?若对那两个不满意,来,孤身侧这两个给你。”
说罢。
谢昭晔便大手一挥,将身侧那两个姿色更好的,用力向谢昭珩推去,颇有几分“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裳”的狂放。
太子碰过的物件。
就算是赏,也不该要。
可若是显得毫无空隙可钻。
便会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掌控。
所以谢昭珩不想显得太过清白端正,他甚至流露出些垂涎,将眸光顿落在那两个绝色美婢身上,而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咳,我倒也并非对女人全无念想,可若与我订婚的是旁人便也罢了,但容婉乃是皇兄表妹,我总要顾及她的面子。”
明面上说的是看容婉的面子。
实则是尊敬太后,看太子的面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谢昭晔闻言大悦。
太子今后是要通掌大权的九五至尊,塌前又岂容他人酣睡?二人虽有手足之情,可其中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防备与试探。
或是谢昭珩十数年如一日的忠心拥护,谢昭晔鲜少对他有起疑心的时候。
谢昭晔俊秀的面容上,被佳酿晕出些红晕来,举起酒杯,“好,等你与容婉成婚后,孤必然给你寻几个绝世美人!”
接下来。
笙乐丝弦声起。
伶人艺伎齐齐上演。
雅间中尽是一片朝臣和美之相。
那些呛人的头油脂粉味,朝臣们的阿谀奉承之声,以及引人沉沦的靡靡之音……桩桩件件都让谢昭珩厌烦。
本就来迟,现下不好先走。
好在每个雅间隔壁,都设有间暖阁,专门让醉酒的贵宾醒酒,又或者商榷要事所备,相对来说要清净许多。
谢昭珩随意寻了个借口,独自来到暖阁当中。
天边最后的暖黄余晖慢慢消散,光线渐暗,夜幕将世间万物都逐渐纳入它的怀抱,微风顺着打开的窗橼窜入,拂在脸上引得阵阵凉爽。
“表妹今日喝得有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