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及笄宴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就好似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瞬间松懈,回到蘅芜园后,许之蘅立马将插在发髻上的钗镮首饰一一卸下,褪下外衫,没骨头般赖在榻上。
肖文珍坐在榻边,宠溺轻拍拍女儿,“蘅儿近来受累了,今日表现得甚好,就连你那素来严苛的父亲,想来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捱过了这遭,以后就不必这般辛劳了。”
许之蘅忽想起什么,由榻上挣了起来,将在横厅中发生的事尽数说给肖文珍听,然后抱不平道了句,“今日阿春为我受了好大的委屈,母亲可要好好抚慰补偿她。”
“这是当然,也难为这孩子识礼大度。”
肖文珍点点头。
说完这桩。
肖文珍又将话头落到另桩紧要之事上。
“今日这及笄宴,说白了就是为给你相看夫婿而办,其实方才有好几位夫人,明里暗里都有为自家儿郎表露出求娶之意,想必你在庭院中也同那些郎君说过话……如何?可有中意的么?”
其实按照许之蘅自己的意思,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她只想时刻陪在母亲身边,且因着之前在桃源村算得上嫁过一次,结局并不美好,所以并不热衷婚嫁之事。
可许之蘅知母亲是为她着想,并不想拂了母亲心意,所以只能尽力配合。但她对那些庭院中凑上来献殷勤的男子,许之蘅实在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光顾着公主丢玉的事儿了,没怎么顾得上同他们说话……我就只记得表哥了,奥…还有那位肃国公府的冉公子,我同他在木兰围场中有些交集,今日也见缝插针说了两句话。”
然后就将那二人交谈的内容,尽数吐露。
肖文珍眼前一亮,笑着握住女儿指尖,“人人都知肃国公嫡子是爱马之人,对他那匹素影更是格外爱惜,寻常人连碰都不让碰,既能愿意将它借给你,那就算不是直接表明心意,至少也是有好感的。”
“其实若要我说,宏业那孩子便很好。他虽说是个武将,嘴笨不会说些,人却是个体贴的,且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是你的舅家,你舅母与表妹都极好相处,你嫁过去便是亲上加亲,母亲也能放心。”
“而其他的子弟中,最出挑的便就是冉修杰了。他文采出众,才高八斗,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参与科举试题的制定,论相貌那更是丰神俊逸。你若嫁去肃国公府,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有许肖两家在后头撑着,你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许之蘅依偎在肖文珍怀中,娇声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女儿也觉得他们个个都是好的……”
反正至少都比谢昭珩好。
肖文珍抱着女儿晃了晃,“婚姻大事,无需急于一时,一家有女百家求,倒也不是咱们得陇望蜀,只是两厢都未明确表明订婚的意思,你大可同他们好好相处相处。”
许之蘅点点头,乖顺柔声道,“好。”
“女儿都听母亲的。”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贴心话。
顾不上休息太久,许之蘅就由榻上挣起来,预备要学习查看礼单,理清及笄宴的账目……肖文珍知她想要在这些庶务上用功,便在旁悉心教她。
宾客们送来的礼物,堆满了整个院子。
大多都是镶金坠玉的华贵之物,在秋阳下熠熠散发着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
许之蘅的眸光。
被放置在正中央的显眼物件吸引。
那竟是座用纯金打造的雕塑。
左面是金山,右面是银山。
整整有五六尺那么宽,极其敦实,金光灿灿。
“这座金山送得倒是实在。银子的硬度底,雕不成形,所以银山的那面想必也是金子做底,表面镀了层银罢了。上头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一看就知匠人花费了不少心血。”
“……就是未免也太过俗气了些,照我说,不如这副浮山仙人的字画。”
可这座金山,实实在在送到许之蘅心坎上!
她就喜欢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
以前就常嚷嚷,做梦都想天上能掉下座金山来,那时哪里能想到,竟当真会有人打造座金山送给她?
且镀银的那面也是实金?
母亲这话是真的么?
若不是有这个多下人在场,许之蘅是真的真的很想凑上去咬一口,辩辩真假……这得耗费多少银子啊……许之蘅简直爱极了。
正在她打算命人将其放在房中显眼处,好日日观看时……
红绡捧着礼单名册,笑着上前道,“这座金山雕塑,是晋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十数个个小厮才能搬动,挪到蘅芜院都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许之蘅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底的兴奋与激动锐减。
言语淡然。
“……我说这礼怎送得如此俗鄙浅陋,原是晋王殿下送的啊,罢了,待会儿命人抬进库房吧。”
——
三日后。
谢昭珩处理妥当公事,率先出了值署。
原是想要直接打道回府,可有觉得王府孤寂冷清惯了,忽就想要沾沾人气。
他穿着常服,独自在人流中穿行。
黄昏日落,正是晚膳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