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皇上寿诞,旁的世家贵女都要去湖上放灯祈福,单单就蘅儿不去,落在旁人眼中像什么话?蘅儿莫怕,那御心湖瞧着宽泛,实则水浅得很,也就膝盖深罢了,且每条船上还配备了宫女,我们有都还在岸上看着,保准出不了岔子。”……
许之蘅心有点点凉。
所以在父亲眼中,通家的脸面,终究是要比她的安危要重要,可他的话也有些道理,若此时此刻她搞特殊,之前好不容易给旁人留下的好印象,指不定就要大打折扣,那瑞王指不定就要借此大做文章。
她今后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从现在开始,就要处处都谨言慎行。
且父亲作为一家自主都不愿开口帮她陈情,她也不愿母亲夹在中间为难,不如去找谢昭珩……可许之蘅遥遥看他一眼,又按下了心思。
现在的情况是骑虎难下,也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在记忆中她从来都没做过船,试试,指不定可以呢?
“许大姑娘,您请上这条船。”
随着宫婢向前引路摊手,许之蘅心中愈发忐忑。
好在上船的地方,是汪浅滩,与以往在桃源村打水的那条浅溪相差无几,所以许之蘅现在倒也并不怵,她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伸出指尖搭在了床上宫娥的掌中,踏上了那条小船。
许之蘅颤颤巍巍坐在船厢中,根本就不敢睁眼。
可自从划水声响起,她就开始害怕。
船板吱吱呀呀的声音仿若骨头错位的脆响,她手指紧紧扣着身侧的木栏,指节用力到发白,那海藻咸腥的味道呛得人发慌,她只觉呼吸都跟着船身晃得失重。
船上的宫娥一直站在外头观望水况,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船划到了固定位置,宫娥才弯身入了船舱,夜色昏沉,她并未看出许之蘅的异样,而是笑吟吟道。
“劳驾许大姑娘出舱,将祈福灯放至河面。”
“您与瑞王妃身份贵重,所以船只也行得离岸最远,那祈福灯也最大最华贵最鲜艳,待待会儿祈福灯尽数放出去,飘在湖面上星星点点,可好看哩……”
许之蘅暗吞口唾沫,脸色愈发苍白,只扯扯嘴角,伸手探向宫娥,“这位掌事姑姑…可否搀我一把……”
湖面上漂浮起盏盏河灯,各式各样的灯盏托着豆大烛火,在粼粼潋滟波面上晃动着颤巍巍的光晕,与夜空中的星河相互映照,形成了副起绝美旖丽的景象。
皇帝被其他朝臣们簇拥着,一同站在高台上观赏着此等夜景,耳旁传来歌姬的靡靡之音,秋风习习吹来,别有一番惬意。此时不禁有人感叹,“今年这巧宗是谁想出来的,竟让贵女们去河面上放灯?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们,裙角翩跹立在船头双手合十祈福,配上这星河豆灯,何止一个美字了得。”
谢昭珩闻言,眸光骤然一紧。
他俗务万千,自然不会对今日诞辰上的流程事事上心,原还以为那些贵女们是去贵妃宫中说话,谁知竟是去放河灯了?!
许之蘅那见水就晕的毛病,她哪里放得了河灯?
谢昭珩捏紧负在身后的手掌,心中不由忐忑不安起来,正想派人去查探查探她的情况,谁知此时水面上遥遥传来落水声,而后个宫娥的高声呼救就由秋风顺入了众人耳中。
“快来人!”
“许大姑娘落水了!”
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夜色被割裂出道凌厉的虚影,个人犹如离弦之箭般,迅速扎入墨色湖水中,有那眼尖的瞧真切了,不由惊呼道,“…晋王殿下跳下去了……”
这忽如其来的消息,使得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随着皇帝下令救人,人群也开始骚动。
许承望也有些始料不及,面上却还算得上镇定,安抚着身侧的肖文珍,“怎么多人,不会出事的……”
肖文珍当下也顾不上粉饰太平,直接哭出声来,“不会出事?已是初冬,这么大冷的天跌入湖中你说不会出事?蘅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她今日若有的三长两短,我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说罢,便只急急往岸边而去。
镇国公府的人也立马紧跟上前。
另头。
冉修杰亦是心急如焚,解开身上的氅衣,就也预备着跳湖救人,却被肃国公夫妇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低声在他耳旁焦急劝道。
“许大姑娘如今自有晋王为她操心!轮得到你慌?且方才在席上你没听见吗?那许大姑娘流落乡野时就已对晋王情根深种,当初无奈分开的,现在是破镜重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
“儿啊,你莫要钻牛角尖。你如今已同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孙女订婚,若是现在下水去救许大姑娘,落在旁人眼中像什么话?”
这些话冉修杰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天气这么冷。
御心湖这么大。
那晋王虽已经跳湖襄救,可若是没寻见人呢?难道要眼睁睁瞧着蘅娘落水,见死不救?他们二人那些过往孰真孰假,他也并不在意,他只真真切切关心着她的安危。
人命当前。
冉修杰也顾不上许多。
用力挣开父母的禁锢,随后也跃入湖中。
——
原来溺水是这样的感觉。
身上翟重的礼服,直直将许之蘅拖着往下拽,浑浊的湖水灌入眼耳口鼻中,她努力向上仰望,只觉在流水波动中,星星点点的湖面与夜空,碎裂成无数快流动的玻璃。
呼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