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头劈天裂地的动静,若是一个不慎,只怕要连人带狗都被风刮下悬崖……她只能暂且一同与俞泽坐在石壁下,双臂抱膝,指尖攥紧衣摆上的布料。
她内心祈祷丁叔现已平安无事回到家中,一面又隐隐为现在的处境担忧,略带了些自我安慰,喃喃自语道,“那些衙役懒怠惯了,暴雨难行,且马上就要天黑,他们未必会那般尽职,做做样子略搜搜山就会走了。”
俞泽只觉她有些天真,“你以往见过这么大阵仗捉拿贼匪的么?既是瑞王下令,那必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他们指不定现已在连夜纠集人手,待天一亮就要搜山。”
丁翠薇被吓得脸色发白。
她依旧对俞泽的冷心绝情而耿耿于怀,现在更是愈发添了几分怨气,贝齿咬了咬下唇抱怨道。
“你也就是个商贾子弟,能同谋逆扯上什么关系,怎就偏偏撞上了瑞王追查?我也真真是背时到了家,竟也被牵连其中,他们现下如若寻过来,看你我呆在一处,必会觉得我们是串通好的,届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怨气冲天的模样,才符合她趋利避害的天性。
俞泽脊背贴着冰冷嶙峋的石壁,侧眼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莫非这些你都没想到么,却为何还要来寻我?”
谁要来寻你?
她分明是要来寻丁叔的!
提起这个,丁翠薇心中愈发气,她抱着双膝瑟瑟发抖,她现在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个问题又负气重新扔了回去。
“你说呢,你说我为何还要来寻你?你这个人既不知感恩,又虚情假意,有何让我念念不忘的,居然还要来寻你?俞泽,我真真是烦透你了!”
这分明是她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可落入俞泽耳中,却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能出现在此处,本就已是无声的告白。
这分明就是爱他爱到极致,宁愿将生死置之度外。
俞泽知她向来喜欢胡搅蛮缠、正话反说,且因为之前的龃龉,他其实很能理解她的气性,此刻更是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而是伸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都这时候了,你莫要同我闹。”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二人现在都是拴在一根藤上的,丁翠薇脸色算不上很好看,也是因为实在太冷,两个人挨在一起好歹暖和些,这才没有推开他的拥抱。
山洞狭窄,石壁皆有缝隙,山风来回穿梭,雨水由壁顶滴落,“滴答”声愈发清晰……唯一能获得的温度就是相互依偎,俞泽双臂间的力道愈发紧了些,鼻尖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只觉格外安心。
“薇娘,是不是只要同我在一起,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权钱利益,性命安危,这些你通通都可以不要?”俞泽忽然问。
不是?
丁翠薇实在想不明白,二人都闹到此等地步了,他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兀自翻了个白眼,眸底闪现出几分戏谑,可也不知为何,她那股子睚眦必报之心油然而生。
她往他怀中蹭了蹭。
故意带着几分亲昵的娇意说道。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在此?”
“夫君,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最最紧要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做什么我都甘愿。”
洞中昏暗,彼此都瞧不真切神情,只听得他带着莫名的意味轻笑了笑,透着几分难以捉摸。
“……就当是如此吧。”
丁翠薇觉得张掌心中传来阵温热,他靠得更近了些,锋利的下巴轻贴在她颈窝,言语轻柔,带着貌似沉沦的眷恋。
"若能捱过这遭,我带你一同走。”
之前分明将她弃如敝履,现下倒松口要带她离开了?呵,只可惜为时已晚,她已经不稀罕了。
丁翠薇嘴角向下耷拉,眸底透着嫌弃,可却将脸贴近他的面颊,言语也一如以往熨帖温存,“好。”
———
暴雨下了三个多时辰,雨势终于小了些,雨水透过石壁的缝隙滴落,在原本干燥的洞中留下滩滩水渍。
因着过于疲惫,丁翠薇斜斜倚靠着山壁浅眯了会儿,她心里挂着丁叔,再加上浑身湿冷,睡得并不安心。
脚底那双被缝补了多次的千层底,经过雨水的泡胀,终于摧枯拉朽般撕裂开,露出个豁大的口子,因实在太过湿腻不适,她又捞起粘在腿上的裙摆拧拧雨水。
俞泽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刚刚醒了,现下听见她发出的动静,只肃然道了句,“我们得快些离开。”
丁翠薇也想快些离开。
可无论是出于他以往的种种作为,还是出于自保之心……她都不想再跟眼前这个被通缉的亡命之徒扯上半分干系。
俞泽倘若没被抓到还好,如果当真落狱被审个好歹来,她估计也免不了连坐之罪……唯今之计,只能暂且先助他离开。
“……我知道条鲜为人知的偏僻山径,虽崎岖难走些,但能直通官道,郎君,你随我来。”
也就是如丁翠薇这等极其熟悉山林之人,才能在夜雨中摸着黑寻找方向,山林泥泞难行,她又坏了鞋底,二人只能拖拽着前行。
暴雨逐渐停歇。
银圆的月亮挣脱云层桎梏,清辉洒落人间,月光穿过尚未散尽的水雾,照得山林有种旖旎氤氲的神秘美感。
丁翠薇捡了两根粗壮的枯枝做拐,在地上横扫障碍,她弓着身子避开横梗在身前的树枝,没留神脚下的滑坡,趔趄着就要摔倒,幸得有俞泽在身后眼疾手快搀了一把,才不至于滚落山坡。
旺财只摇着尾巴不紧不慢跟着。
它是只极通人性的狗,因有主人示意,由出洞到现在都未曾叫唤过一声。
途径了一片平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