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暂坐在块大石上暂坐歇息。
围绕在身周的是种并不起眼的株草,枝叶硕大,团团簇簇,还开着朵朵粉紫色的小花,随着夜风摇曳,瞧着甚为赏心悦目。
丁翠薇随手摘下几根嫩枝递给俞泽,他不禁问道,“这是做甚?”
“你不饿么,吃这个。”
她又折了几根,塞入嘴中嚼了嚼。
“这是薇草,味道涩苦,但却无毒,既能提神又能充饥,长得漫山遍野都是,我平日里入山,若未曾带够干粮,便尝采此草吃。”
“郎君以往未曾见过么?”
俞泽皱着眉头,将其放在鼻尖闻了闻,说,“未曾。”
“也是,郎君出身富贵,衣食住行样样精贵,而薇草不过就是穷苦人家的果腹之物,味道既不特别好吃,颜色也不特别好看,自然不会出现在郎君眼前。”
丁翠薇也不管他,只毫不矫情,又扯了几根薇草扔入嘴中,待歇够了脚,起身跻拉着鞋子继续前行。
她洗净铅华,在山林中穿梭自如,跳过山涧时,发丝裙摆随之荡漾,宛若林中的月下仙子。
“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俞泽定眼望着她的背影,忽就想起这话,“…这当真是你此生夙愿么?”
丁翠薇脚底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伸手拂开挡在身前的枝叶,浑不在意笑笑,只随意应付了几句虚言,“以往确是这样想的,可遇上郎君后,我便转了念想。”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现在才知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以往满腔情意时,说这些甜言蜜语也不觉有何不妥。
可此时此刻,丁翠薇是生忍着恶心说出这话来的,语调又轻又缓又慢又钝,在水汽四溢的夜林间,落在俞泽耳中,多出几分少女怀春的羞腆。
他当下就信了。
且愈发觉得她愚不可及。
什么情?什么爱?那些不过都是空中楼阁,旖旎美梦。
九五至尊,后宫佳丽三千。
世家勋贵,后宅妻妾无数。
但凡她去京城瞧瞧便知,手中只要有些权势的男子,纳妾是最稀松寻常之事,而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就是情窦初开女子的妄想罢了。
也就是她出身太低,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会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去赌男人的一颗真心,若她出身显赫,有天家食俸傍身,手中有权又有势,见过这世间繁华,目光便绝对不会如此短浅,指不定还会盼着多收几个面首。
丁翠薇绕过山径,又往前走了一段,却听得后头没了动静,回头一望,已瞧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人怎么越走越慢?
想来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又重伤初愈,走这山路难免觉得为难,丁翠薇嫌他碍事,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又折返回来牵他。
人还未走近,就远远望见他的身姿在月光下摇摇欲坠,斜斜朝一旁的杂草中倒去,若无她及时搀扶,必然跌落在地。
他没了骨头般靠了上来,整个人压在丁翠薇单薄的脊背上,呼吸甚为不畅,额头贴在颈窝,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丁翠薇险些被他压倒,在稳住身形后,好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略带几分无措抬手去探他的额头,而后愣住,“你、你受寒发烧了……”
这真真是祸不单行!
他们这是在逃命,山林雨夜本就难行,俞泽的身子竟还这么不争气?丁翠薇愈发觉得自己背时到了家,她现在心中一阵慌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将人搀到颗树下靠着。
“你感受如何,还能走得动道么?”
耳旁传来她焦急的关切声,俞泽忽就觉得有些羞愧。她抛却安危上山来寻他,甚至已为他寻出条生路,眼看就可以逃出生天,可他这身子骨却没能扛住,被这场暴雨砸得浑身发虚。
他坐下缓了缓,却觉头脑愈发昏沉,支起身子想要起身,可眼前一黑,又斜斜跌了下来……
而此时,旺财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狗嘴中呜咽起来……丁翠薇起身远眺,只见远方的山头丛林中,忽冒出许多举着火把的人影,萤萤跃跃在黑夜中闪着,好似那来索魂的夜叉。
丁翠薇远远望见他们,吓得立即蹲下身子,颤着唇瓣,弱声提示,“他们追来了!”
丁翠薇用枝叶遮住身形,只见那火把连成长龙,衙役们身上都穿着甲胄,腰间带刀,在山林中徐徐挺近着……
她害怕到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中生出些浓烈的后悔。
在洞中遇见俞泽时,她为何没有扭身就走?
她宁愿就在外头被暴雨淋死,也比现在进退两难得好!
山中幽静,官兵们的交谈声,顺着夜风传入耳中。
有个官兵伸长脖子查看一番,打着哈欠有些不耐,“就不能等天亮了再找么?举着火把这么大动静,那贼匪瞧见也得跑了。”
同僚只道,“你懂什么?方才暴雨,那人必是寻了个地方躲雨,而现在雨停了,雨后林间泥泞,走路总会留有痕迹,如此才好寻人呢。”
“大家伙儿都提起精神来,上头发下话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凡能逮到那人,皆赏百两黄金。”
“算算时间,他决计跑不了多远,且我们这么多人,任他插翅也难逃,为了那百两黄金,连夜搜山有什么,奔袭千里都使得!”
这行人的声音愈来愈近,而丁翠薇心跳剧烈跳动,大脑亦在飞速运转……怎么办?现在该如何如何是好?现在就算反水,跳出来指证揭发,估计那群官兵也不会信。
她一旦冒头,必定会与俞泽一起,被齐齐砍死在这片山林中。
她不知俞泽心中是如何作想,只害怕到手脚都僵麻,正在惊慌失措之际,忽然耳旁传来俞泽虚声弱气了句,“薇娘,你快跑,莫要被我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