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直到阵法彻底将她送走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件十分要命的事,那就是——
临行前小七嘱咐了那么多的话,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竟没告诉她,她完成任务后,要怎么再回去她来时的那个庆宁二十三年!
璃音一想到这事,就一个头两个大,她向来是个做事很有规划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爱在脑中先分析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再一一去执行。
但自从重生之后,就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催着她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地向前奔行,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她马不停蹄地往一个注定要去的方向奔走着。
也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她现在要走的第一步,就是混入这座武宁侯府。
现在是咸承二十五年,距离楚作戎作出那幅宴饮图还有四年的时间,落日神弓无论现在何处,到那时都一定会出现在那场宴会之上,出现在慕璟明的手中。
她必须在那场宴会之前混入侯府,混到一个可以在慕小侯爷身边随行赴宴的身份,那么至少在宴会当天,她就一定可以见到那把落日神弓。
至于这个能让慕璟明时时带在身边的身份……
璃音左思右想,觉得只能有两个:要么是爱妻宠妾,要么是贴身丫鬟。
但要成为慕小侯爷的爱妻宠妾……
璃音在心里默了一默。
还是努努力,去当丫鬟吧……
况且为了能顺利回到她来时的那个未来,她必然不能对历史作出干扰,任何小*小的变故,都可能造成九百年后的天翻地覆,甚至让那个未来不复存在。
她不知道历史上这位慕小侯爷的妻妾都有哪些,但总之绝对不可能有自己就对了。
还是丫鬟好,低调又安全。
想到这里,从未给人当过丫鬟的璃音忍不住再次默了一默,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向天握了握拳:完成任务而已,大女人能屈能伸,最多也就四年,不磕碜!
而要顺利混入侯府,当上慕璟明的贴身丫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据她这几日在侯府中隐身观察,慕璟明身边只有一个叫作童墨的侍从,衣食起居都是他在照管,她的目标,就是取代掉这个童墨。
晚上她也隐着身形,默默趴在慕小侯爷的床边盯了几晚,不是她变态,而是确认了这位小侯爷确实没个爱妻宠妾,贴身丫鬟的位置也还空缺。
而且他之前刺了她一剑,刺得她好痛好痛,虽刺入时应已被他卸了大半神力,并不致死,但没有玉横在,伤口愈合得极慢,害她稍微扯着一点就疼。
她每晚疼着胸口去盯他沉静如玉的睡颜,就忍不住也去他胸口砰砰捶个几拳,看他痛哼一声皱眉醒来,茫然地捂一捂胸口,明明自己也因为打人扯得伤口发疼,但顿时就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这时门外隐隐传来中年男人不甘的低吼,将璃音的思绪往回拉了拉,男人的哀求一声声传来,但璃音只拿出了自己的石头心肠应对着,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同情,他的厨艺很好,但并不适合在武宁侯府当厨子。
她刚刚揭纸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到那忌口单子上明明白白用大字写了一行:葱姜蒜芥不食。
结果那厨子中午竟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菜一端上来,小侯爷当场就发作了起来,黑着脸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把个筷子当飞镖直往墙上扔,两根木头就那么死死钉进了墙上,到现在还没人拔得出来。
璃音第一次见这张脸发纨绔脾气的样子,竟还感觉有点新鲜。
她想起走时小七说的那句——
“那时学生的脾气不好,还要请老师多担待了。”
脾气果然够大的。
但她也没什么可担待的,他现在可不是紫宫里威名赫赫的北斗第七神君了,什么侯府独子,将门之后,少年英雄,身份再高,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凡间的一个小鸡仔,他要敢跟她发脾气,摆脸色,到时候一个拳头就要叫他知道厉害,不怕揍不服他。
总之那个厨子就这样被赶出了武宁侯府。
也就是说,武宁侯府明天就会开始物色新的厨子进府。
虽然厨艺一塌糊涂,但璃音还是干劲满满地将那忌口单子捏了捏。
她脑中的一二三四五逐条清晰:一,贴身丫鬟,就从应征厨娘做起!
当天晚上,璃音趴在慕璟明床边,照旧盯了会儿这张熟悉好看的睡颜,也照旧给了他两拳,看他痛醒又睡着,才满意地摸出那张据说“写出来就是纯找茬”的忌口单子,开始细细地逐条研究起来。
前面几十条看着还好,什么葱姜蒜芥不食,油炸烤炙不食,腌渍菹醢不食,樱桃橘子不食,蜜饯果脯不食……
璃音边看边记,背得很快,但越往后看,她的眉心就慢慢地皱了起来。
酸苦辛咸甘,五味里面他倒有四味不喜,唯一能接受的咸味,也强调要淡淡的咸,像是出于生存本能的需要,有种因为不摄入会死,所以只好吃一点点勉强活着的意思。
还有更离谱的。
肉可以切块但不能切丝,整鸡摆盘时必须爪子藏在肚子下面,鸡头要向右撇,鸡嘴不许对着他……
璃音看得又无奈又好笑,难怪人家要说他这是找茬。
这也太难伺候了!
但她还是一一用心记诵了下来,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她本也是个怪人,越是这样旁人觉得琐碎无聊的事情,她越是不觉得烦腻,这会儿拿着一张多达七百三十五条的忌口单子背得津津有味,看那认真投入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捧的是哪本圣贤名作。
背着背着,忽听床上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璃音愣了一愣,举起自己的拳头看了看。
她刚刚没打他啊……
闷哼过后是一阵急促的轻喘,璃音忙凑身过去,就见慕璟明的胸膛隔着被褥剧烈起伏,乌黑漂亮的睫毛在阖紧的眼皮上一阵扇动,额头不停往外沁出虚汗。
她连忙伸手去他额上探了探,没有发热,又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仔细搭了搭脉,沉稳有力,比她这个心脏上裂了个口子的病体还要强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