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阿屏手指方向去看,足有成年男子高的一匹黑马背上正坐着小小的汉王,看他手势方向分明是要持僵。
“伺候汉王的人呢?速去把他拦下!”
吩咐虽快,却没有汉王近在马棚便利,只见汉王曲着小小的身子,竟是自己把马缰解开了,不及马奴牵上,小短腿轻踢马腹,左右颠动起伏地朝着长原跑起来了。
“来人!快来人!”
“汉王殿下!”
一众驱马的儿郎中突然出现一个小豆丁,很快吸引了众人注视。
惊慌失措的喊声中,只见汉王座下马匹骤然爆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汉王吓得小脸刷白,生死之际本能地趴伏抱紧马脖子,这才免于被甩到地上。
然而情势在黑马四蹄着地时更加危机,黑马马鞍后移,带着小小的汉王发癫一般,冲开围堵上来的众人,踏碎场外栅栏,朝着远处的山壁狂奔而去。
见此,贤贵妃捂着胸口腿软得站不直了。
汉王今日要命绝此地。在场人不约而同在心中道。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闪电般越众而出,崔雪朝扶上阑干,刹那间有种全部呼吸被攫夺的窒感,目光死死地盯着白影。
见他右手持缰,与座下白马配合娴熟,一点点逼近发疯的黑马,同时朝着黑马上的汉王在喊什么,汉王渐渐从颠簸中拱起后背。
距离山壁只有百尺距离时,白影上的人探出左臂,以骁勇无比的气势稳狠准地将汉王提离马背!
下一息黑马直直朝着山壁撞去,荡起一片烟尘。
白影踏烟尘而出,崔雪朝险些站不住,扶上阿屏的臂膀坐回圈椅时,惊觉背后冷汗已然浸湿衣衫。
“陛下威武!”
“陛下万岁!”
“天佑大乾!”
山呼而来,崔雪朝望着高坐马上、被簇拥在万千人中得无尚崇敬信仰的父子,只劫后余生平静地吩咐万姑姑:“去传太医。”
第44章小厨房的饭菜也格外雄壮……
做父亲的将小小的儿子搂在身前,坐在摇曳的马背上沉稳地自众将士之中折返回场下,一路而过真是好不威风!汉王是第一次被父亲抱在怀中,高高地俯视众将士,感受到父亲有力的臂膀,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很想扯着嗓子喊杨戎,看!父亲对他并不是冷漠无情的!
童公公已然示意人去山壁之下严查黑马蹊跷,乾元帝将激动又紧张害怕的汉王轻轻松松提溜下马背,递给一旁的禁军统领。
眼风一扫,瞥见路侧贴身服侍汉王的宫人内监跪着,“打发去内廷司严查。”
贤贵妃闻言脸色越发苍白,乾元帝经过她身边时更是难以控制地抖筛起来。
幸而人前,陛下留给她体面,不曾发落。
九州宴后殿
乾元帝挥挥手表示自己无碍,“去瞧瞧汉王。”
汉王仰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上脆嫩的绿衫此时灰扑扑地搁在床畔,白色内单解开,瘪瘪的小肚子上赫然一道深色淤青。
那是方才被他父亲单手勒起留下的痕迹,比起被发疯的马带着撞上山壁,眼下这道勒痕便显得无足轻重。
太医一番细致查问,确认汉王殿下只是受惊,筋骨无损,淤青擦拭药膏几日就能散去。
闲杂人等一去,汉王小短手熟练地穿好衣袍,下地规规矩矩地跪下请罪,说自己莽撞,闯了祸事,还险些惹得父皇遭遇危险,请父皇责罚。
乾元帝的确有些生气,气汉王身边人伺候的不上心,听了童冉回禀上来这些天汉王在马场学骑马是贤贵妃准允的,便更生气贤贵妃的擅作主张!
当然,也生气汉王小小年纪就轻狂得没边,虚荣心作祟,想在众人之前露脸表现又对自身深浅没点数儿的蠢气。
乾元帝冷哼,“莫要以为你生的和朕有点像,就以为能和朕幼时一样。”
看眼汉王细细的跟柳树枝一样的胳膊,心说也不知这孩子像了谁,反正跟他不像!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五岁,年纪很小,朕就会轻易放过你?”
汉王红着眼眶,说儿臣不敢。
“哭?你还有脸哭?难不成今日骑马是朕挑唆的?你自己个儿趁着马奴不注意解开缰绳,学点浮皮潦草的本事”
乾元帝的疾言厉色在门口出现皇后身影的一刹那,猛地刹住,“知错了没?”
汉王抿着嘴把头埋地上:“儿臣知错了。”
稚子羸弱的身躯如何能承受住天子的怒火?
崔雪朝瞧见汉王颤抖的身躯,深吸口气,能发火想来并无大碍,给万姑姑一个眼色,站在门口冷淡地瞧着叉腰训斥儿子的那人。
乾元帝莫名有些心虚,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只是语气有些凶,言辞并不过分,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看皇后:“朕没对他做什么。”
“陛下天威浩荡,臣妾不敢质疑。”
乾元帝整整衣袖,负着手仰望不远处流云天际,旁听皇后进殿吩咐宫人端水伺候汉王擦脸更衣。
温热的帕子贴在眼上,索性没人搭理他,汉王锯嘴忍下心里的难过,反正也不是头回。偏偏皇后娘娘温柔的问他疼不疼,抖索开衣衫给他往胳膊上套,像被暖阳晒在身上的感觉浮现,于是抽噎地一直流泪。
“母母后我儿臣知错了儿臣不想哭,是眼泪自己非要流出眼睛的”
崔雪朝说母后知道,“殿里都是咱们自家人,哭一哭没什么。哭了,心里的害怕就散了,你就不会发热不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