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触了那边旁观之人的不舒服,拧着眉峰回头瞪儿子,一看,汉王眼睛捂着帕子接受不到父亲的不满,于是开嗓:“他是天家的子嗣,做出这副泪眼摸样,叫外人知晓,还以为是朕把他当姑娘家养”
“陛下不叫外人知晓不就行了。难不成陛下跟大臣们聊完政事没话说,就要问他们如何管教五岁大的哭鼻子小儿?”
乾元帝:“今日情形何其凶险,若非朕出手,他小命难保。”
皇后:“陛下是汉王的父亲,救自己儿子是分内之事。”
乾元帝:“他是朕的儿子,更是大乾的皇子。五岁大便一心追名逐利”
皇后说陛下慎言:“做儿子的对父亲有孺慕之情,渴望如他父亲一般弓马娴熟,怎就成了追逐名利?”
乾元帝:“他孺慕朕?他孺慕朕做什么?”
崔雪朝一愣,见他面容的怔悚真切,恍然大悟。
下梁比照上梁,他的父亲没给他做出好榜样,他对父亲的印象厌恶大过敬仰,于是汉王对他的瞻仰和天性使然的模仿与靠近,落在他眼中,第一反应是疏远和不解。
乾元帝思索期间,给汉王穿好衣衫,喂他喝了好几盏安神的药茶。
有此前景,之后的考校参加起来也没意义。把人安顿在床榻上,崔雪朝摇着团扇,清凉的风拂去汉王心里的恐惧,哭了好久,肿起的杏眼疲倦了,一点点耷拉着慢慢睡着了。
守着孩子睡着,再去前殿,长案布满了膳食。
袁望似有所得,招招手让她坐过来,“原来有了孩子就会对父亲很崇拜,真稀奇。”
又问她:“你对崔卿也很崇拜吗?”
崔雪朝冷淡地说不,“小时候不懂事,很容易被大人虚伪的表面给哄了。长大后,见多了大人的丑陋,再瞧他,很不是东西。”
这话细听起来,有指桑骂槐的隐晦。
袁望只当没听出来,“那将来我们的孩子对我会崇拜吗?”
所以说世上就没有一碗水端平的说法。
诸如父亲对崔荷崔鼎,母亲故去,赵柔娘解语花般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渐渐这二人自带的血债就消平了。
诸如眼下,他对杨氏女的少情,连带着对汉王并没有太多亲厚。今日拌嘴,他的顿悟很透彻,但好处却没有落到汉王身上,而是便宜了自己未来的孩子。
但她是个有良心的人,见他处置了今日汉王身边的宫人内监就算了事,很是不忿。
“那匹黑马为何突然失控,查出来了吗?”
“马鞍后移惊了马。”
至于惊马之前,袁望神色阴冷:“旁的还待继续查。”
崔雪朝往殿外阶下瞧一眼,“贤贵妃怎么还跪着?”
他很寡情地扯下唇:“她纵容汉王学马,这才跪了一个时辰。”
“按理汉王并未正式交由千熙宫教养,贤贵妃只是担着姨母的名头,平日里多过问了些。我是中宫,对皇子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有失察之责。”
袁望见她欲去殿外去跪,迟钝地领会到她的不开心,讷了讷:“是不是我哪里惹了你不开心?”
算他有些眼力见。
崔雪朝坐回原处,先吩咐宫人把贤贵妃搀扶到殿内,等人坐好,娓娓道来:“汉王今日闯祸,一是他自己年幼不懂事,被身边人鼓动,二在伺候的疏漏,其三,也是最紧要的,是我们这几个大人,尤其是陛下没有承担起该有的责任。”
贤贵妃心惊胆战地垂头不语。
崔雪朝:“陛下把教养孩子交付给文武先生,旁的一概让宫人内监照应,只做高高在上的陛下,少有父亲的体恤。”
“端蕙贵妃离世得早,贤贵妃不忍汉王辜负亲姐生养大恩,难道就忘了汉王乃皇家子嗣,身份贵不可言的道理?”
“汉王身上是有你杨家的血,究根到底,他是袁氏儿郎,是大乾的皇子!”
“也怪本宫,想着成全你与汉王的情分,不愿招惹是非插手,致使我等共犯今日大祸。”
一番连消带打,乾元帝与贤贵妃挨训竟觉得皇后说得很对,毕竟皇后没推脱她自己的过失,三分错责,脸面上平等地没有光。
殿内悄然,乾元帝坐着不动,贤贵妃作保往后对汉王必会持万分精神来教养
皇后说大可不必:“那日贤贵妃说本宫没有生养过,不懂养孩子轻重的分寸,本宫觉得很有道理。”
贤贵妃就觉得那头陛下调转过来的眸光像是带了刺,扎得她头发发麻,“回娘娘,嫔妾那日一时失言”
“不算失言。”
崔雪朝道:“本宫又想,贤贵妃和本宫都没生养过,想来对待孩子的心思是一样。既如此,汉王不必交由你抚养,后宫庶务再忙,本宫养一个汉王也累不到哪儿去。”
这话似乎戳到贤贵妃的痛处,对汉王撂手一事竟成了难分难舍的情感?总之脸色愈发难看,鬓发的汗把脸上的白脂粉冲刷出一道不甚美观的小痕。
乾元帝也很憋屈。
从前不见她提养汉王,打自己跟她说过旧伤,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似情海柔波反而藏蓄怀疑,小厨房的饭菜也格外雄壮,很有一股脑把自己的肾养肥养成大鼓的势头。
现下倒好,连带着汉王比他吃香起来。
大人们在前殿说着话,一时谁也没注意到中隔屏风处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话撂下,旁的不必多说,崔雪朝提着裙裾回到后殿。
床榻上的汉王还在沉睡,她接过宫人的小扇慢悠悠打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