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第一位验货的合欢宗修士已经降临登巧莲池。
陆掸子站在花田边上,看隐隐浮动着流光的白塔。
她知道宝塔下正在举行的祭祀。
登巧莲池收割人,合欢宗收割登巧莲池,胜乐金刚收割合欢宗。
都是待宰的羔羊。
陆掸子瞧着抖动的花朵。有手脚从花蕊中心钻出又凋谢。
陆掸子折下一朵花,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花朵上蔓延的黑气。
果实就快成熟了。
孔渊的札记已经被陆掸子烂熟于心。
原来只是自己看不见那些奇怪的事物,孔渊从一来到这里就被违和裹挟着。
幻灵根究竟是遮住了世界的真相,还是展露了世界的真相?
地宫里,合欢宗的修士正倚着祭台翻阅经书。
月白色衣摆垂落台阶,银丝暗绣的竹叶随呼吸起伏,恍若夜雪簌簌落在肩头。
牠修长指节叩着泛黄纸页,腕骨却似裹着云絮般柔软,长明灯透来的光晕在喉结投下浅影,又被垂落的鸦色鬓割成碎金。
抬眼的刹那,跪拜牠的信众在酒池重重磕下一个头。
牠的眉是工笔描摹的远山含黛,偏在尾端凝出剑锋般的凛冽弧度。眼尾缀着朱砂小痣,眸光扫来时让人想抚摸一下那抹艳红。
唇色极淡,偏在抿起时现出海棠碾碎的红痕,此刻忽然绽开若有似无的笑,惊破满室寂静。
“吉时已到。”
牠的嗓音如松间雪水漫过琴弦,清冽里裹着三分慵懒的哑。
起身时,牠的梢掠过脖颈,如同跪着的人被拨动的心弦。
牠一步步走近信众,袍角翻涌成浪,分明是松竹般挺拔的骨,偏在腰肢摇曳时泄出牡丹承露的艳。
牠赤足踏过满地碎光,足弓绷紧如新月,踝骨却系着段褪色的红绳。
在袅袅的香雾中,雌雄的界限突然化作水墨画里的留白。
祂的喉结随吞咽轻颤的模样,竟比廊下新开的芍药更教人目眩。
指腹抚过唇畔时,指甲染着凤仙花的残红,可那截小臂绷紧的线条,分明能窥见生拆人骨时的力量。
美人执起侍者端来的酒盏仰头饮尽。
酒液顺着下颌滚落,蜿蜒过起伏的胸膛。衣襟松散处漏出半枚朱砂痣,恰似坠入雪地的红梅。
突然,美人面破开一个豁口,全身化成蠕动的肉块,将临近的信众包裹在内,共同修行。
牠们滚进酒池里,诠释酒池肉林的含义。
登巧莲池也不过是合欢宗分宗的一处小小农场。
熏香烧得人骨头酥软,沉香屑与酒液在舌尖酿成漩涡。
原来满室浮动的不是烟,是揉碎了的浮生梦正往毛孔里钻。
酒液飞溅,落在肉堆上,增加其奇异的兴致。
信众们软了骨头,酥麻着身子化成一滩烂泥。
肉堆蠕动着,表面浮现一些复数的器官,又迅隐去。